柳晏姝这一日走过的路比她玩失踪这大半年走过的都多,从茶楼到季府,再到陆府,此刻,她同另一个‘不幸’被选中的姑娘一起从破败的驴车上下来,只觉自己也能算得上是个‘以脚丈量天下’的名人了。

    时候已是傍晚,落日余晖渐渐隐没在西山后,大地上还有些暑气未消,稀薄的半月已淡淡地悬于高空,衬得那黑色牌匾上的“陆府”二字越发肃静幽深。

    这会儿街上人少,陆府门口更是没什么人,同行的姑娘一下车就仰着头兴冲冲地盯着牌匾,脸上的笑意直达眉眼,好似今儿进了这门,明儿就能成当家主母。

    相反,柳晏姝的神情却是安静淡然,还带着几分隐隐的不愿。

    这陆府她来过两次,一次进了门,一次连门都没进去,现下站在门口,心中所想已大有不同:曾经她想着讨好,哪怕是羞怯的、毫无技巧的勾调都盼着那个坐于上位的男子能接她出了污浊的风月楼;而如今,她被迫‘选’来陆府,干些下面丫头们的活儿,一年到头连主子的面都不会见上几次,倒也清净。

    也不用放低尊严,卑微奢求了。

    从季府选来的两个姑娘正心思各异地想着,那扇紧闭的大门突然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衣着整齐的丫头,头上梳着小辫,看起来年纪不大,声音也是稚气:“两位可是季老爷府上来的姑娘?”

    柳晏姝和身旁的姑娘一齐行礼,点头称是。

    小丫头规矩地回礼:“两位跟我进来吧。”她浅浅地笑了一下,唇角露出梨涡。

    不知为何,柳晏姝想到了陆南风曾安排在她身侧的彩蝶,这陆府都是这么稚气可爱的姑娘?想着,不觉扁扁嘴——陆南风这人,什么癖好?这么多小姑娘,啧……

    两人随着小丫头走了会儿,小丫头先把那同行的姑娘安排在了靠门口的一间屋子,又带着柳晏姝继续往前走,穿过绵长的走廊,绕过后院的荷塘,在柳晏姝心中感叹着‘陆府还真是大,以后会不会因为迷路被骂’和‘怎么还走啊?是不是都要从后门出去了?’之时,小丫头停住了脚步,指了指前面一处矮屋:“那是姑娘的屋子。”

    夜幕一旦降落,就像是密密麻麻编织的一张墨色的网,顷刻间,裹得整个陆府黑暗沉静。

    矮屋在两片竹林之间,和其他的屋子都不挨着,显得落寞又清净,像是很久未住人匆匆打扫过的,门口还有些扫帚划下的痕迹,倒也安宁。

    柳晏姝大体看了会儿,点了点头,只是还有些疑问,不便说话就写在了纸上——来陆府服侍的姑娘们不是都住在一起吗?我这是一人一个屋子吗?

    这特殊厚待让她心慌得觉得对方有什么企图了。

    小丫头看了两眼纸上的字:“这屋子也空了挺长时间了,”想了想,又觉得自己并没有正面回答问题,向四周看了看,压低声音轻声道:“那个,小公爷吩咐过了,说让那个打扮素净些的姑娘住这边的屋子。”

    嗯?打扮素净些的姑娘?他就不怕认错了人?

    犹豫了会儿,小丫头大概是看她面善,又把后半句说了出来:“小公爷说,怕姑娘对他……图谋不轨,让姑娘住得远些。”

    嗯???

    柳晏姝皱着眉,本想嘲笑堂堂陆小公爷办事可丝毫不严谨,这会儿,却被这句话气笑了,紧绷的唇角松了松,勾起一个弧度——我图谋不轨?他怎么不先管好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