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晏姝快步跑出三四丈,只觉头顶雪花渐小,抬头一看,纸伞安稳地撑在头顶,陆南风站于身侧不远不近的位置,发丝间落了些飘雪,让他整个人多了些沧桑感,那张白净的脸却是几分轻佻几分坏笑的看着她。

    她不想跑了,反正腿短,也跑不过他。

    “小家伙跑得挺快嘛?”陆南风撑着伞,朝她靠近了些,两人均立于伞下。他握着伞柄握得指尖发白,额头处跑得有些凌乱的发丝挑逗着眉眼,那双黑亮的眸子干净纯粹中带着几分坏笑。

    小家伙?

    那些婆子妈妈抓耗子时才叫“小家伙,看你往哪跑”,你怎么也这么叫我?

    只是口气有些不大一样,婆子妈妈们总是咬牙切齿地,恨不得逮到小家伙狠狠地跺上两脚才解气,他这话……有点玩笑又有点认真。

    柳晏姝不想琢磨诗文似的过多解读他的话语,只是按着胸口微微喘气,透过低垂的伞面瞧着这条人来人往的街道。

    到底是水乡江南,这条街道直通衡江,散落的飘雪虽吹走了不少烟火气,却吹不走新岁到来前的人气。

    衡江岸边,百姓撑伞而立,条条精巧木船载着祈福河灯飘然远航,一盏盏火光闪烁的孔明灯在风雪中倔强升空,带着美好的期盼与愿景,成为黑暗夜空中一点点星火。

    祈福河灯和孔明灯渐渐增多,把这条街道照得橙黄柔和,连雪花都点缀了温暖的颜色。

    “小公爷,如果世间真的有生离死别,那也一定不会在这飘雪的冬夜对吧?”幽幽的,柳晏姝看着漫天升腾的灯盏,言不由衷地问了句。

    是的了,今日二十八,明日二十九,她和楚天阔约好离开的日子,她怎么恍惚之间就给忘了呢?

    陆南风却是怔住了,好半晌没答话——一场雪后,所有的痕迹都会被掩盖、冲刷,离开的车辙、惜别的眼泪都无迹可寻。下雪的冬夜才最适合偷偷离开。

    但他没说。

    好久没等到回答,柳晏姝抬头看他,只见他微仰着头,一双眼也是盯着头顶灯火的,注意到她的视线才缓缓回头,语气几分嘲:“又在瞎想什么?待在风月楼还真把自己当成多愁善感、把酒言诗的才情女子了?”

    “……”没等到回答,倒是等到了一顿嘲讽。

    柳晏姝切切的心绪消散了不少,扁扁嘴,内心想着:多少风尘女子也是饮酒作诗、才情颇高的好不好?

    但她没敢说出来。

    仰着头,她静静地透过伞面下檐观赏着夜景,冷不丁的,陆南风扬手指了指对面拐角一处人影冷落的摊子:“那儿有画人像的,我们去画一幅吧。”

    “啊?”怎么突然想画像?但她没有反驳的余地和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