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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后再出发,我难免总是回忆起杨诚那一瞬间流露出的不自然,于是陷入纠结。

    他的表现,是意味着舅舅的这次出征又要无功而返了吗?

    难道羊云虚的闭关,是因为预知到这一战的结果并不好,所以才不愿意牵扯到其间。但如果是这样的话,又意味着这一战究竟会是怎样的结果。

    到这一刻,即便连我也忍不住要乱,这不是舅舅一人的胜败荣辱,而是百万人的生命所系,甚至其后会牵扯出的庙堂、江湖一系列后续事宜。起码,最起码的,若舅舅这次再征高句丽失败,对他的威信是莫大的打击……皇帝的威信,本就是一个王朝的旗帜。

    不知者无畏,而一旦心有顾虑,瞧什么都心惊胆战。

    我注意到杨诚很少谈及到对高句丽之征的任何看法……但本也无人会对一个道士谈这些;

    羊云虚以前也有过闭关,但每年的时间都很固定,一般会到三月,因为二月有三清等诸多神尊的诞辰法会,青云观往年这些事都由他主持,今年却换了杨诚……不过感觉到了,道士去闭户入静、灌修形神什么时候不可以。

    ……种种种种。

    但这些猜测都无根无萍、无关痛痒。

    或许,就算是羊云虚真的得到了预示,也不敢仅凭一个卦象,就让舅舅退兵,叫那群千里迢迢调到涿郡的兵马再收拾收拾,直接回老家。

    调兵遣将,从来不是瞬发的决定和准备。而令一旦发出执行,收回的成本甚至远高于失败。

    把近百万人从各府征召出来,从西边迁到东边,又从东边再遣返回各地,徒增民怨。倒不如先死伤一半,再把人带回去,这样即便有民怨也作不起来——我丝毫不怀疑即便真的知道是必败之局,舅舅也会以这样的想法继续东征。

    但也许结果不会太坏,毕竟若真危及大梁基业,羊云虚不会闭门不管。

    我如此安慰自己,但心里还是隐隐记挂,于是翻来覆去,又把主意打回到了杨诚身上。

    至太原,留守王设孛于晋阳宫中设宴款待我与杨服山一行。

    晋阳宫是舅舅还没有登基前修的宫殿,在前朝建的基础上又扩张了一倍,不过可能是因为造的比较早,舅舅的审美还没有达到建造西苑时巅峰状态,整座宫殿以古朴厚重为旨,一如旧式,看不出什么新的明堂。

    留守的王设孛经营太原许久,深得舅舅的信任,这次征高句丽,为避免突厥发难,舅舅便直接加了他为太原留守。独掌太原的军政大权——也是杨服山失败后抵住突厥的第一道线。

    王设孛也算的当世名将,曾经在先帝之时主导过多次战役,但成名稍晚,不在“六猛将”之列。不过也确实称不上“猛”,他更偏向于谋定后动,重战机战术,冲锋杀敌的本事远不及我父亲安国公,行举之间倒更有儒将的风范。

    他为人温文,做事也十分谨慎,设宴的地方虽在晋阳宫,但却是外围偏殿,丝毫无僭越之举。或许是猜到杨服山在皇帝御驾亲征之际出使突厥,是身负重要的使命,所以宴中,多次为我们讲到突厥王庭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