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始元年秋,吕宋。

    公主港是吕宋南部小港,既非海路要道,更不是军事重地,人口不过万人,平日里只有一些相邻岛屿的客船在此停靠,这几日,却突然繁华起来,自半月之前,便开始有大量的商船在此靠岸,南洋各国的海商们愁眉不展的陆续登岸,让年久失修的码头一下子不堪负重,出现了多处的塌陷。

    原因无它,南洋各处繁华的码头的必经航线上已传来无数次海盗袭击商船的消息,这伙海盗组织严密,船只众多,主舰竟是拥有上百门佛朗机大炮的西洋战舰,凶残的海盗们比之从前的小股海盗更加疯狂,他们劫持商船之后不但抢夺船只货物,还将船上所有船员水手全部押往甲板一个个砍头,而后将尸体抛入大海,据传通往吕宋奥拉斯港海域的一片海域被血染成了一片,整整数日都弥漫着血腥。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大海宽广辽阔,就算是上千具尸体一齐抛落大海也不可能染红海水,只是来往的海商们以讹传讹,加之自身对海盗的恐惧心理才致使对这伙海盗的描述越来越恐怖。

    为了躲避海盗,许多海商们选择了新的航道,从而使一些大型港口荒废下来,一些原本默默无闻的小港却突然迎来了无数只海船。

    公主港很安全,这里远远绕开了海盗们活跃的吕宋西部海域,虽然设施方面差了很多,货物到达吕宋之后又要徒费一大笔钱将这些货物运送到周边的大城市去发卖,但是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码头上,几名穿着吕宋公服的引水员正持着小旗,不断的指挥着船只的停靠,几名懒洋洋的士兵手中持着长矛躲在货箱的阴处乘凉,正如海商们所说的,这里实在太安全了,自吕宋建国以来这里就根本没有海盗光顾,谁会有兴致打一个又穷又破的小港口主意呢?他们这些奉命巡守的士兵基本上就是领些饷银,不致全家饿死便罢,其他所谓上阵杀敌、严防海盗的事基本上算是天方夜谭。

    只是这几日上官们催逼的紧,到处发布张贴了严防海盗的公文,让这些原本连刀枪都没有握过几回的士兵统统到码头附近待命巡查,让许多士兵满是牢骚,这水面上几百年都未曾出过海盗,他娘的,防个鬼啊!

    客商和士兵们都想错了,这里曾经是很安全,因为海盗们根本不屑于光顾此地,可是现在不同了,上百条商船停泊在岸边,堆积的货物犹如小山一样高,数以百计的商贾腰上别着鼓囊的钱袋招摇过市,而保卫他们的,是百来名从未上过战阵的士兵,一尊两百年前就被淘汰的土炮,和一艘比渔船大一丁点的巡船,如此大的财富、如此薄弱的防御,海盗们不来才见鬼了呢。

    海盗们来了,当先游戈的是一艘足有五十余丈三桅五帆的西洋战舰,之后,便是七八艘二十余丈的三帆大型战舰,桅杆处没有打任何的旗号,无声无息的朝着海岸线逼近。

    西洋战舰的舰首,两个人影靠舷眺望,其中一人拿着海图,另外一人用西洋单眼镜筒了望远处的码头,拿着海图的人用手指了指位置道:“张指挥使大人,这里便是公主港了,咱们水师只管开炮,其余的事还要有劳张指挥使乘小船登岸。”

    “有四艘大商船、二十三艘中料船,小船更是不计其数。刘指挥使,看来你所料的不差,这些该死的商船全部躲这里来了,难怪我们在林家延湾游戈了这么久都没有看到商船呢,你是水师指挥使,这海上的事我也不太明白,你来决断,我张有德听你的。”拿着西洋单眼筒的不是别人,正是神勇营指挥使张有德,此次他率营随水师一齐出海,扮作盗贼,首先选择的目标便是吕宋,原因无它,因为这里属于海岛地形,海贸鼎盛。且占据该岛的是佛朗机人(西班牙人在1571年在吕宋马尼拉建立统治,吕宋为现在菲律宾群岛。),就算是发生大规模的海盗,也不会有南洋其他国家前来联合围剿。

    而西班牙人吕宋的统治并非铁板一块,他们的主力战舰只有七条,需要守卫上千里的海岸线和数以百计的港口,再加上国内叛乱多如牛毛,吕宋总督根本就无心剿灭海盗,伪装成海盗的大明水师更是肆无忌惮,从袭击海路的商船,到直接埋伏在港口附近劫持进出港口的货船,直到现在,打起了海港的主意。

    “对付这个小港完全没有问题,要紧的是别让码头上的人逃回了内陆,皇上曾有过吩咐,除汉人装船运回土瓦外,每战之后,务必全歼所有商人、水手,此外,陆地上的商人身上都带着一大笔的金银现钞,若是让他们逃了实在可惜。”刘二古铜色的肌肤迎着朝阳,冷酷的握住腰间的刀柄,每一个字从他嘴里吐出来时都现出无限的杀机。

    从前的刘二原本只是海盗船上的舵手,自从得到朱骏提拔为指挥使之后便在山谷里训练了整整两个月,接着又奉命扬帆出海,截获商船三十余条,所杀的船员水手更是不计其数,他亲手下的命令,将一船船的水手押在甲板上,一柄柄长刀扬在半空,刀刃处,被阳光照射的闪闪发光。

    “杀!”第一次杀人时,刘二心有不忍,他鼓足了勇气,才竭斯底里的喊出了命令,伴随着一道道腥浓的血箭飙出,数十颗人头落地,接着尸身抛入大海,人头则被挂在舰船最高的桅杆上,当长刀迎着海风在空中划过的那一刹那,刘二感觉心在收缩,脑子嗡嗡作响。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水师大多数由海盗组成,在经过两个月的训练让他们温顺下来之后,胸中的暴戾又爆发了出来,血与火的历练让他们成为了漂泊在大海中的幽灵,每一条遭遇的船只遇见他们都将蒙受厄运。

    张有德扶着船舷,一脸担忧的道:“那怎么办?若是我们贸然攻击,码头上的人定会向内陆逃窜,等我们登岸追击时恐怕已来不及了。”

    刘二的嘴角已挂出笑意,长满老茧的手拍了拍张有德上臂道:“张指挥使过虑了,其实早在两个时辰前已悄悄让一只战船与我们分道扬镳,他们会在十里外的海滩登岸,而后从后包抄,这些人是躲不过的。”

    张有德拿起单眼筒望了望周围游戈的战船,如释负重一般垂下手臂:“果然走了一条船,若不是刘指挥提醒,张某竟不知道,既如此,我去通知千户、百户、旗官,让他们准备好登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