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城城门附近依旧聚集了大量的灾民,虽然城外已经建起几座安置灾民的营地,大部分人还是认为进城之后才更有保障,毕竟宋朝官员在饥荒面前紧闭城门坐视城外百姓饿死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其实常平仓的粮食大部分都拿出来赈济了城外的百姓,反倒是城中的人需要高价向粮商购买粮食,但此时的宣传手段不是那么容易说清楚事情的,守在城门处的官兵每日都会被喝骂不休,甚至还会不时受到石块弹弓的袭击。

    东门驻守了三个指挥的禁军来维持秩序,由于偏向海边的原因,情况还算好的了。今日轮值的是一个叫做晋天涯的步兵指挥使,宋制指挥使为基层武职,不入品流,每个指挥将兵五百人。当然找遍天下,也是未必能找到一个真正满五百人的指挥的。

    晋天涯手下有三百七八十人,在南方军队中已经算是相当不错的了,有的指挥甚至只有二百多人,这还是禁军,若是厢军则更加夸张,很多时候连建制都不完整,大部分兵士都被派遣到官员家中或者驿站充作杂役。

    所以大战时统军将领说:“我于你三千人,去给我扫平贼虏!”实际拨出的人数很可能还不到两千,不过现在要做的只是维持秩序,只要不引起民变还是没有问题的。

    “啪”的一声,一块不知道从哪里飞来的石子砸在晋天涯身边的墙砖上,弹回来的时候擦到了他的腿弯处。幸好来势已消,没有造成什么伤害。

    晋天涯狠狠地往人群扫了一眼,没有找到凶手,只得往地上“呸”地吐了一口唾沫,“直娘贼的,窦卿与李忠两个借口得了风寒在家中吃香喝辣的,这他娘的天上日头都能孵出鸡来了。得他娘的风寒,留老子一个人受这鸟气。本来以为抓几个人吓一吓便能唬得他们老实了,也不知道范相公抽的什么风。不让抓人也便罢了,连骂一句也不行,现在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你说他这里如何管得住?”

    旁边的副指挥使赶紧拉了一把他的衣袖,小声道:“轻点声,万一让人传到官人们的耳朵里,少不了你的苦头吃。”

    “怕个鸟?”晋天涯瞪起一双牛眼,“文官老爷们躲在官衙里指手画脚优哉游哉,我们还要在这里守上一两个月,还容不得我发两句牢骚?”

    副指挥使摇头苦笑一声,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大宋向来重文轻武。文官见了品级比自己高两等的武将都可以倨傲不礼,他们早就习惯了,只是这位指挥使的脾气大,他也劝不住,只得转开话题。

    “也不知朝廷的粮米什么时候运到。前几日听守粮仓的宁缺说存粮已经不多了,城中百姓还是天天去闹事要开仓放粮,再闹下去,怕是范相公都要顶不住压力了。”

    “那宁瘦子单名一个缺字,让他去守粮仓,还想他娘的不缺粮?”晋天涯哼了一声。又道:“这帮刁民是该管管了,范相公这么惯着迟早要出事。对了,你家中可有缺粮米?”

    副指挥使疑惑地看他一眼,摇了摇头:“自有朝廷俸禄,总是不愁吃喝的。”

    “嗯,我想也是,我听说城外的那劳什子‘广厦营’是得了富相公在青州的启发?”

    “听闻是如此,好像是个什么才子上书提建言,还改了不少东西。”

    “倒是像那么一回事,前两日我去看了一眼,他娘的弄得比我们军营还干净,连吃喝拉撒都要分开地方,还有说书的措大在里面讲评书,哪里有个灾民的样子,真不晓得门口这些鸟货还要紧巴着进什么城。”晋天涯瞟了一眼城外还在叫嚷不休的人群,从鼻孔里哼了一声,“下次再有什么文官过来,你去跟他说若要学富相公募兵赈灾,我营中前两年病死了百来个人,还能再塞进百来个灾民,反正你们也不缺粮米,先养着再说。”富弼青州赈灾的详情他不清楚,但募兵赈灾涉及到兵事,他稍稍了解过一点,虽然从心底里他便认为为了赈灾招的兵根本打不了什么仗,不过此时他也觉得这个办法确实也能解一点燃眉之急,大不了招来他再练就是。

    宋代的军官几乎没有不吃空饷的,少于建制的人头兵饷大部分都会落入军官的手中,这点举朝上下都知道,只不过没人去戳破罢了,晋天涯此举却是跟拿自己的钱去赈灾差不了多少。

    副指挥使一愣,随即明白过来这位指挥使为何刚才要问他家中有无粮米之事,原来是要堵住他的后路不让他反驳,倒是没想到他看似粗人一个,还能心细若此。

    副指挥使虽然心中不愿,不过等灾情过后总有办法再“减员”,也不好现在反驳晋天涯,笑着拍马屁道:“晋指挥使菩萨心肠,我照办便是。”

    “少拍老子马屁,老子这许多年刀里来火里去,几时信过菩萨?不过是见不得窦卿那副嘴脸,上次你们这些小崽子跟他手下的人打起来,硬是被他拿人数压了一头,老子几时吃过这个亏?下次再打起来拉出五百个人去,吓破他的狗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