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士眉头紧锁,双眼微闭,心中思量许久,才装作没事一般,严肃地对小徒弟云明说道:“既然你已经挑完水,平日的练体修行也做的差不多了,那么现在就跟着师父,一起念经,作早课吧!”

    “啊,又要念那些古怪的经文?师父,你还是饶了弟子吧!我从三岁开始随你学道,那部道经念过上万遍,也没悟出些什么道理来!”

    “吾等修道之人,岂能轻言放弃。你现在年纪还小,只有不断地反复诵读经文,才能体会其中之真意。等你长大一些,明白事理了,自然会体谅为师的一番苦心。前些天,为师与你细细讲了《麻衣阴符经》前半卷蕴含的望气之理,想必你应该记的差不多了吧。”

    “哦,是的,早就背下来了。但是,师父啊,您以前曾告诉我,咱们这一脉世代兼任天巫殿的隐门长老,怎么又自称起修道之人来了呢?”小道士低下头来,不敢去看师父,神色怯怯,却又非常好奇地问道。

    “嗯!云明,为师以前怎样嘱咐你的,难道你都忘得一干二净了吗?在这里,不要谈论任何关于巫门九殿的事情,更不要说出为师的秘密身份。一定要记住,为师如今是青松观的观主,麻衣道的掌门,而你就是西荒术数隐门麻衣道,当代唯一的传人。今日事出有因,为师就不罚你抄经了。现在,你就站到我面前,在这大殿之中,将本派传承经典----《麻衣阴符经》从头到尾地背诵一遍。中间若是错上一字,你今天的午饭就没得吃了!开始吧!”

    看到师父面色铁青,显然是又生气了,云明马上变得乖巧起来,一字一句,认真地念道:“观天之道,执天之行,尽矣。故天有五贼,见之者昌。五贼在乎心,施行乎天。宇宙在乎手,万化生乎身。天性,人也;人心,机也。立天之道,以定人也。天发杀机,移星易宿;地发杀机,龙蛇起陆;人发杀机,天地反覆;天人合发,万变定基。性有巧拙,可以伏藏。九窍之邪,在乎三要,可以动静。火生于木,祸发必克;奸生于国,时动必溃。知之修炼,谓之圣人。……”

    半刻钟过去,云明已将前半卷道经诵读了一遍,可抬头一看,师父依然一副清冷的表情,根本没有半点叫停的意思,他不得不接着背诵,那剩下的那半卷《麻衣阴符经》经文,“天生天杀,道之理也。天地,万物之盗;万物,人之盗;人,万物之盗。三盗既宜,三才既安。故曰:食其时,百骸治;动其机,万化安。人知其神而神,不知其不神之所以神也。日月有数,大小有定,圣功生焉,神明出焉。其盗机也,天下莫能见,莫能知也。君子得之固躬,小人得之轻命。……”

    念着念着,小道士云明竟不由自主地矮下身来,轻轻地坐到了白色蒲团之上,眼神变得一片迷离,好像瞬间失去焦距一般,一念不起,无悲无喜,似乎进入了一种神奇的修炼状态之中。接着,他便恍若无人一般,双手急速闪动,最后捏成了一个玄妙的道印。此时此刻,这位十一二岁小孩的脸上,找不出一丝属于孩童的狡黠表情,竟是真的入定,参悟道经中的玄机去了。

    一旁的老道发现自己的徒儿一瞬间沉入了悟道之境,心中不由地默默叹息。云明这孩子天性纯洁,没有被世间的纷争与纠结所污染,不知道在他长大之后,是不是还能保持这般澄净如海的修真心境。

    小道士云明自是不知道师父此时的想法,何况他正全神贯注地将自己的精神集中起来,感悟经文中所蕴含的天地之理,心境如一,根本不会生出其他的念头。

    据西荒老一辈修士盛传,这部《麻衣阴符经》乃是上古神人从洪荒本界传下来的一卷古老经文。凡人常念此经,可以提前感知个人祸福,从而趋利避害;而修士常念此经,可以感应玄妙天机,扭转命运乾坤。研习此经之人修为越高,或是对《麻衣阴符经》中蕴藏的玄机理解越深,口诵这卷道经之时,得到的益处就越大。

    当小道士气定神闲地念诵拗口经文,快要结束的时候,主殿天顶上射来的金色阳光,刹那间变得浓烈起来。眼前的异象,让老道很是惊异。悟道中的徒儿念经的声音越来越大,从那天窗投射下来的阳光就越来越集中。而且徒儿念诵到《麻衣阴符经》的最后一段时,老道明显感知到其中隐隐传递着一种浩浩荡荡的博大神意。这时的云明就好像是一面明镜,将麻衣阴符经中蕴藏的神秘意志反射在了周围之人的心灵世界,让每一个听到经文的生灵,都可以毫无挂碍地理解其中的深意。

    此刻,天窗中直射下来的太阳之气越来越浓郁,就好像从玄离界煌煌大日之上强行掠夺它的精气一般。这股浓郁的太阳精华映射大殿周围,使原本毫无灵气的砚台山,此刻竟然变成了金光闪耀的灵山福地。巨量大日精华中,包含了众多有益于修士的阳性灵气。这些灵气宛如实质一般缠绕在正在念经的小道士身上,仿若一条金红色的异种真龙,盘旋于他身体外围,为他守卫护持。如此异象,黑脸老道一百多年来都未曾见闻。

    聚拢而来,盘旋于云明身上的阳性灵气并不像外边日光那样刺眼,反而是显得温润如玉。任谁见了,都会心生欢喜,脑中一切的恶念邪性,都会在一瞬间灰飞烟灭。此时,老道本来已然老了许多的肉身,好像被天界仙气洗练过了一般,越发地纯净无瑕,连额上的皱纹也瞬时间少了一半。

    由于徒弟悟道的缘故,使得黑脸老道受益匪浅,就连去岁,因为超越好几个境界,强行推算魏鸿的身份所损耗的寿元,都补了一半回来。好景不长,正在蒲团上静坐的小道士,已经开始念动经文的最后几句了。降临殿中的阳性灵气,在他身外越绕越快,似乎想要从他身上找一个入口钻进去。可是,眼前这宛如实质的大日精气,根本无法进入云明的体内。就算他主动把这股灵气吸引过来,萃取成纯净的阳和精气,可地上念经之人却利用不了一丝一毫。

    一般的修士在吸取天地灵气的时候,只需运转法门引动周围的灵气,汇集于自身,便可自主修行。可云明最大的问题是没有一部好的练气法门,师门所传的麻衣阴符经只是一卷大道经典,并无具体修行之法,虽然他悟性过人,资质上佳,可还是十来岁的孩童,没有修仙法门,只能白白浪费了他引来的这些至纯的阳性灵气。真是太可惜了!殿中的另外一人暗暗叹息道。

    片刻之后,随着《麻衣阴符经》最后的内容被云明念完了,那金红耀眼的大日之光慢慢地黯淡了下来,那仿若盘旋真龙一般的阳性灵气,也随着空气中最后一个音符的消逝而渐渐散去。日精真龙最后还是没有进入云明体内,那些被《麻衣阴符经》汇聚而来的浓郁阳性灵气,就这样慢慢地消逝在大殿之中。

    只一会,异象便悄悄退去,此处很快变得和云明悟道之前一样了。温暖和煦的春日阳光透过天窗,一丝一缕地落在道观主殿里面,一老一小两个道士身上出现的异相,就仿佛是昨日黄花,一切像没有发生过似的,回到了最初的起点。整座大殿,平静而又寂然,也许任何人都难以置信,方才那天地变色,太阳精华几乎集聚砚台山的奇景,竟然是眼前这乳臭未干的小道士直接引动的。

    蒲团上的小道士,慢慢地睁开了双眼,一脸茫然之色,根本不知道刚才他所引起的神秘异象天变。醒来之后,他不住地东张西望,直至发觉自家师父正满含希望地看着他。这时,云明的脸上不由地露出了一丝赧然的神色,“师父,云明天资驽钝,还是没有办法理解《麻衣阴符经》中蕴藏的真意,让您失望了。”

    “徒儿,这与你无关,更不是代表你天资不佳。云明啊,你的天资之好,实属世间罕见。可惜为师劳碌一生,手中也没有一本像样的仙道练气秘籍,只懂得一些微末武道,白白地浪费了你一身的好根骨。都是为师的错啊!”老道士把手放在云明头上,愧疚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