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不喝就不喝,不陪我们就不陪我们,反正你不是没有离开过,反正我们母子四个你都不在乎…….”

    商洛宇看着有点微醺,开始不讲理的黄一曦,觉得好笑,更是心疼,指尖摩挲着瓷杯,抿了抿唇,也跟着一饮而尽。

    这一次不用黄一曦倒,他自己倒了一杯酒,一口气干掉。

    “在我刚刚记事的时候,便知道我妈和我爸感情不好,我二叔事业鹏程万里,我爸却很多年都没办法挪动,她一直认为是我爷爷奶奶偏心,把资源都留给我二叔,她讨厌我爷爷奶奶,连带不喜欢和她们一起生活的我,我那时能理解她,可是后来发现,同样的事情,弟弟做了至少还能让她笑笑,而我不管怎么努力,得到的都只有责备。”

    “我不知道该如何讨她的喜欢,有时候仿佛我的存在都能引起她的厌烦。我只能不说话,或是少出现在她面前。”

    “哪怕是我考试得了第一,她都不会高兴,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可要是我考试没第一名,她就什么难听的话都说,我不想她总生气,就很少出现在她面前,哪怕在一起也很少开口,可是到最后,她开始骂我性子沉闷,就连外人都知道她不喜欢我,每每都会跟人家抱怨,说自己生的有什么用,生来讨债的,薄情不记恩,连句囫囵好听话都没说过。”

    如果说骆慧芬以前不管说或做到何种绝情程度,商洛宇对她依然抱有一份依恋,唯独这句话,如同一把尖刀,将他的心伤得千疮百孔,慢慢地,他开始不期望母爱了,对母亲的付出,只是抱着一种赡养和还恩的心理。

    “后来我知道了,不管我如何试图满足她,都是没有意义的。因为在她心里,我无论做什么都是错的,既然是错的,又怎么可能满足她的要求?”

    他低哑着嗓子说起骆慧芬,仿佛在叙说别人家的故事,谈论一个不相干的人。可是黄一曦分明能感受到这些话背后的茫然和痛苦。

    在黄一曦的印象中,和她一样的独生子女,都是父母的心尖尖宝贝,唯独商洛宇,拼命学习和赚钱,只为了母亲一个笑脸,一句称赞。

    可是骆慧芬竟连一点温暖都不肯给他。

    这种感觉黄一曦也有过,小时候爸爸一个人在白水州工作,赚的钱大多被俞美清拿给三个堂哥,回去时他买的东西要么四个孩子一人一份,要么大多是堂哥他们的学习用品,村里的孩子嘲笑她,说她爸爸因为她是女孩子不喜欢她,不要她,要把其中的一个堂哥叫回家,她孤零零地一个人跑去后山,含着眼泪问上天,生为女孩子是原罪吗?一个家里就一定要有一个儿子吗?

    但不管怎么样,她还是相信父母是爱她的,那种感觉一直没变过。

    她不知道商洛宇会不会在无数次失望之后,仍然怀着那么一点微薄的希望,希望母亲原本是爱着自己的?

    “我原以为在她心中,我不过是不讨她喜欢的那一个……她喜欢弟弟,好吃好喝供他读书,我也从未多说过一句,我赚的家产说要留给他,我也没有异议,我能赚来给她用,就不会介意她要留给谁,后来,她以死相逼,让我救我爸爸,和她一起出国留学,我也走了,心中想着,去吧,生恩养恩,不正是这般才能还了的么?”

    “我去的那些年,每一天都在想你,每天都睡不着,哪怕吃了安眠药也睡不着,我只好一遍又一遍地读书,同时打几分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这些都是我该承受的,没有什么的,。”

    男人的声音还是那般平淡,不曾受过委屈一般。可商洛宇越是这样,黄一曦越是感觉到鼻腔里一股酸涩冲上了眼眶,她小心地克制着呼吸,不让哽咽的声音发出来。

    直到他抬起了头,看着黄一曦,眼睛里闪烁着激荡的情绪,言语也激烈了起来:“可是她不该在你怀孕的时候说不要有你基因的孩子,她这样做,让我怎么能相信你临产时她不是故意那样对待你和孩子们,她不该连条活路都不留给你们!我原想着总归是一家人,可是万万不知,那个我叫了30年的妈妈,竟连我的妻儿都容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