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一齐往前走,三三姑娘不说话,李轻尘也不好开口,而四周更是无丝毫响动,在这种寂静无声之地行走,似乎已经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就连对于自身控制最为擅长的武人,也分不清已经走了多远。

    李轻尘在心中暗叹一声,对喽,时间对于死人来说,的确是最没意义的东西,也不知还要走上多久。

    正在这时,二人眼前一花,竟突然出现了一身材消瘦的黑衣老人,而且这次是近在咫尺突然出现,走在前方的小姑娘当即被吓得跌坐在地,然后就像一头受惊的小兽一样,手脚并用地往后逃去,一下躲在了李轻尘身后,连头也不敢探出去看。

    这位在人榜上排名第三,曾以四品之身袭杀三品武人的小姑娘,其实怕鬼。

    不过莫说是她了,就连李轻尘自己也被吓了一大跳,毕竟这老人瞧着便很是渗人,他头顶微秃,面容愁苦,眼眶漆黑,嘴角下沉,上半身套着一件黑色的宽袖大袍,左手缩在里面,抓着一支烟杆,正在旁若无人地吞云吐雾,而最让小姑娘感到害怕的是,他下半身连脚也没有,从腰部往下,都只是一缕白烟罢了,整个人看起来是悬浮于桥上。

    李轻尘不得不护在小姑娘身前,犹豫了一下,依旧壮着胆子上前,一抱拳,询问道:“敢问前辈如何称呼,又意欲何为?”

    这忽然出现的黑衣老人转过头,瞥了二人一眼,双眼眯了眯,似乎在认真地打量二人,过了几息后,这才慢悠悠地道:“你想回到阳世?”

    李轻尘听了,眉毛一挑,心中暗喜,赶紧追问道:“是了,不知前辈有何指教?”

    老人侧过身,深吸了一口烟嘴,张口一吐,云雾缭绕,那大半张老脸都隐没在了浓浓的烟雾之中,只有那两只似隐含万千愁绪的黑色眼瞳还是那般的清晰。

    他语气中带着一丝调侃和不屑的意味,道:“还回去做什么,反正你这辈子就没干成过一件好事,浑浑噩噩十六年,练武不用功,做什么都失败,从生到死,就是个活脱脱的灾星,连累多少人惨死,与其回头,不如赶紧往前走,说不定你心里想的那些人,都在前面等你哩。”

    李轻尘听得心中一颤,对方一语中的,一下便击中了他心里最无奈,最痛苦,最难以启齿的心思,的确如对方所言,自己这辈子,就是个灾星,老辛,韦陀,王叔,骆仙儿,这些人的死,让他心中满是负罪感,现在一下被人戳穿,顿时愣在了原地,连话也说不出来。

    老人言罢,又转头看向了躲在李轻尘身后的小姑娘,幽幽道:“一生下来,就被亲生父母送去当杀手,你这小姑娘倒是和这倒霉蛋般配的很,同样一无所有,同样一辈子都没得选,临到死倒是选了一回,却也没什么意思,反正没人挂念你,还回去做什么,我看呀,还是赶紧去求求帝君,给你来世投个好胎,下辈子做个富贵人家的小姐,也算衣食无忧啦,不比你这幅倒霉模样好么?”

    这话一出,三三姑娘眼瞳一缩,亦是被戳中了心思,缓缓地放开了拉着李轻尘衣袖的手,整个人好似一下就没了生气,李轻尘看得焦急,立马抬起头,沉声喝道:“不!正因为我这辈子已经做了太多错事,才绝不能就这样一死了之,心愿未了,我绝不愿就此往生!”

    老者一下逼近到李轻尘面前,二人几乎是脸贴着脸,鼻子贴着鼻子,他一边冷笑不止,一边道:“幽州镇武司啊,多少人挤破头都进不去的地方,你倒好,在里面浑噩度日,一心就想当个上不得台面的乐师?不求上进,最后还连累了抚养你长大的人,我要是你啊,早就在那山洞里咬舌自尽了,还活个什么,丢人现眼!不过你小子倒是够狠,竟然敢吃人肉苟活,那些肉,你这畜生也能吃得下去?喝着你那义父们的血,吃着他们的肉活下来的你,之后又做了什么呢,你不是要找出真相么,你不是要为他们翻案么,怎么不敢用手段,还在那自命不凡,假清高?一看见仇人就发了疯,结果呢,仇人如今当了那真武殿的七星君,一步登天,你倒好,反手杀了待你不薄的王叔不说,你离开长安的时候,可曾想过你是否对得起他为你换来的那些机缘?你可知袁老到底是何等人物,这天下又有几人可得他教授武艺?不知珍惜,跑去一个破镇子里安心当杂役,真是自甘堕落!我呸!还有,鹿儿镇里那一家人待你不薄吧,你一个外来人,缺了只手,人家不但没嫌弃,还特意给你减了不少事,不但特意嘱咐其他人不要看不起你这个残废,他家姑娘每日还为你送宵食,而你呢,就想着你自己,见死不救,就因为你那狗屁不通的坚持,害死人家一家人,你这种畜生啊,我看着都嫌恶心,不如赶紧过了这奈何桥,下辈子当头真畜生还债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