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对于老王来说,未尝不能算是一种解脱。

    自幼时起便已展露出卓绝的武道天赋,稍加努力,即练就了一身不俗的武艺,而后来到长安,在武道会上一鸣惊人,却因一时失言,又不愿道歉,从此与自小一起长大的朋友断了交情。

    再之后,顺理成章地进入了长安镇武司,年少成名,心比天高的他,不屑于修行前辈所传绝学,一心想要创造出前所未有的盖世神功,结果这一蹉跎,就是一辈子。

    老王的一生,皆因一个“傲”字所误,临到头了,想要帮助被自己一句话气得远走他乡半辈子的老友,结果好心又办了错事,老友客死异乡,粉身碎骨,就连尸体都再回不到大洛境内,这对于老王而言,何尝不是一种难忍的煎熬。

    不修边幅,邋遢,嗜酒,好色,其实都是因为心中太苦,而这一切,又都是他咎由自取,更能与何人言呢,所以最后能死在李轻尘的手上,对他而言,其实是得偿所愿,他不怪任何人,更不可能怪老友唯一的后人。

    生前浮名尽散,半抔黄土埋骨。

    武人的结局,其实大抵都是如此。

    人在江湖,恩恩怨怨,打打杀杀,又有几个可得善终,能有一方水土埋下尸骨,就已算极为难得的事了,更多的,都是暴尸荒野,任由野狗啃食罢了,何况,他如今的葬身之所,还是长安镇武司历代阵亡武人埋骨之地的特殊陵园。

    已是很有荣耀的事了。

    换上了一套极合身的黑白武服,腰悬长安镇武司兽头腰牌的李轻尘,提着两大坛酒,出城之后,又走了许久,才终于来到了这处位于城郊的墓园。

    墓园占地不小,眼前这整座山头,乃至于底下一片围起来的地方,其实都是属于墓园的领地,因为在这里,埋葬着一百五十年余来,长安镇武司所有因公阵亡的武侯们,就算没有尸身,也有一座衣冠冢,每座坟头都放置有一块石碑,上书生辰与姓名,以及生前的功绩。

    老王的碑,是裴旻持剑,亲手所刻。

    在墓园守陵人的指引下,李轻尘很快便找到了地方,这位置不算正中央,却也不算太偏僻,李轻尘望着眼前墓碑上的名字,眼中带泪,轻轻地放下了手中的酒坛,又是一掌,拍开了封泥,掀去了盖子,顿时便有一股醇香的酒气随之飘出。

    李轻尘喃喃道:“王叔,轻尘今天来看您了。”

    说着,就地而坐,随手抓起了一个酒坛,扬起头,一口便饮下大半,如此方才停止,一抹嘴,将手中酒坛放在了脚边。

    因为没有用真气化去酒力,而是任由酒劲流淌,李轻尘的脸颊很快便变得绯红一片,他忍不住打了个饱嗝,随即咧嘴一笑,却是满脸苦涩与愧疚之色。

    “王叔,上次未能与您痛快饮酒,所以今天轻尘先补上,可别怪轻尘没顾着您呀。”

    说罢,这才拎起了另外一坛已经开封的酒水,然后用手扶着,慢慢地浇在坟头,一边倒,李轻尘一边轻声念叨着。

    “王叔,你肯定没想到,我梦见你们了,你和老辛,我都梦见了,在梦里他还是我亲爹哩,嘿嘿。”

    “到时候你和老辛见了面,可得记着把这事儿给他说,还有猴子叔,老六,马面他们,我都梦见了,我知道,你肯定能跟他们处到一块儿的,你们都是好人嘛,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