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话,崔太监却看向赵进等人,刚才这愤慨却不是影射咒骂,现在关外有建州女真,草原上有蒙古各部,西南又有了奢家的变乱,大明的确空不出手了,现有兵马的调动也是左支右绌,局促为难,现在看来,这赵进方才说的还真是不假,若要趁大明之危,继续打下去就是,在这样的局面下,肯定能在朝廷那边拿到更大更多的好处。

    若说方才还想争一时之气,还不想在气焰上弱了,现在就真有些担心对方发作撕破脸了,如果这赵进真借机恼怒,让这招抚不成,让局面更加糜烂,恐怕真有可能会不可收拾,而主持这一切的魏忠贤魏公公也会被众人责备,连带自己这边

    “大明强盛的时候,不想着一劳永逸,却琢磨什么慈悲造化,不生杀伐,当时没有灭杀,现在养了这么多年,当然是大祸了”赵进平淡的说了两句,崔文升有些惊愕对方的反应,想说什么却无话可说,只是长叹一声。

    土官流官,所谓流官就是朝廷任命,定时轮替的地方官员,而这土官往往则是当地的土司酋长的世袭,挂着大明的官衔,什么宣慰使,宣抚使,什么指挥使,可对他们自己部众臣民来讲,他们就是皇帝君王。

    这等土官,朝廷最多也就是个名义上的管辖,实际上还是独立王国,朝廷强盛的时候,他们自然不敢妄动,臣服遵从,可大明朝廷日渐衰弱,下面自然异心异动。

    不过感慨归感慨,眼下赵进在徐州以及周边地方的将来,只怕和各处的土官也没什么区别了。

    听到四川奢家的变乱消息之后,崔文升也没心思去争执什么了,只是在那里情绪低沉的说道:“你们说的这些事都不难办到,不过,看你们这么熟知世情,咱家也没什么可隐瞒的,这些都是不落笔墨的默契,答应这桩事的人若在,就会认,若不在,认不认可就不好说了。”

    “即便答应这桩事的人在,也不会一成不变,这个我们懂。”赵进回了句。

    崔文升没理会赵进话里的意思,只是又叹了口气说道:“以你们的消息灵通的程度,想必知道这桩事背后是魏公公主持,没有他老人家开恩,王御史也不会被放回来,可你们闹到这个地步,已经没办法收场了,就算今日将一切谈定,加上往复送信的时日,等运河开的时候,只怕也要十月中了,到那时候运河还能通多久,又能向京城送多少粮食过去,到时候冬粮不足,朝野震动,你们以为魏公公还能做得住那个位置吗?这招安之事到那时恐怕就做不得数,后继的搞不好还要寻根究底,再兴刀兵,到时候一切都白费了。”

    这话没有先前的剑拔弩张,而是很客观的替彼此考虑,之所以要招抚,是为了能让运河通航,让京师的冬季存粮储备完全,如果这个耽误了,招安之事自然不成,少不得还要再打起来。

    从到来到现在,双方也没有客气说过几句话,不过崔文升也有了准确的判断,那就是徐州赵进这些人也是想要招安,不想继续大打下去了,他这么讲,一重意思是为了书法心中苦闷,另一重意思则是点醒对方,现在即便招安和议谈成,后果也可能崩坏不可收拾,想要谈成,也要想想办法。

    说完这个,崔文升又是叹了口气,觉得自己问道于盲,这些年轻的武夫士人,就算懂得再多,又怎么会知道漕粮冬粮相关,莫说是他们,就连户部那些官吏,又何尝弄懂了。

    “崔公公,再过一个月,运河在北直隶和山东北边的河段就要封冻了,清江浦这里南面北边堵了这么多的船,急就章的事情恐怕也是来不及,京师的冬粮储备,还是不要指望漕粮北运了。”赵进沉声说道,崔文升闷闷的点点头。

    “不过崔公公,京师冬粮也不是没办法的,这漕粮北运从古至今,到现在恐怕已经不是为了京城吃用,而是为了漕运相关的人生发,要说断河之后,京城就无粮可吃那就是个笑话,北直隶各府县如今的出产也是不少,顺天、保定和真定三府的出产难道就少了,难道不能供应京城吗?”

    赵进淡然叙述,崔文升却是愣住,迟疑半晌才缓缓点头,北直隶区域自金和蒙元时候就已经得到充分开发,而成祖朱棣定都京城之后,北直隶更是成为天下核心,开垦耕作,田地利用的很充分。

    不过北直隶各府的庄园,大都是京城勋贵的私产,一代代皇家外戚勋贵置办田宅,往往都是在北直隶各府选择,而内廷大挡们的生发聚敛,往往也是在这一带区域。

    因为这靠山背景,自然不会有什么苛捐杂税,也摊不上辽饷这种混账事,佃户壮丁勉强能吃饱于活,也不会因为破产大量逃亡,耕地的牛马大牲口,也不会被强征或者典卖,人力畜力充足,又这么一代代的稳定传承,北直隶的田地出产远比北方其他几省要高很多,而且因为没有税赋的负担,积储也是充分的很。

    “这些粮食哪是那么容易动的,不要说是魏公公,就连万岁爷也是动不得的。”点头之后,崔文升却是苦笑了一句。

    这庄园利益牵扯到勋贵极多,内廷大挡也是不少,这都是和皇家大内特别近的关系,军功勋贵已经衰败了快有二百年,如今的勋贵都是皇家的姻亲,不是皇帝的妻族就是母族,如何能动得。

    听到崔文升的苦笑,赵进神色不动,坐在他身边的陈旱等人彼此交换眼神,脸上却都有些不屑,注意到这些的崔太监情不自禁的有了点惭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