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在大家怀疑的注视下,土井利胜却一点也没有慌乱的迹象,仍旧不慌不忙地跪坐在原地,仿佛自己只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一样。

    不过,相比其他人怀疑的喧哗,大佬井伊直孝却要镇定地多——显然,在这位幕府重臣的心中,虽然不如土井利胜一样极端,但是他也模模糊糊地想到了一点未来可能所要面临的形势的轮廓了。

    “需要做到这个地步吗?”他镇定而又有压迫力地看着土井利胜。

    “如果是平常的事态,我觉得没必要做到这个地步。”土井利胜同样回视着对方,和大老同样镇定,显然他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但是既然是和大汉这样的强国对阵,我们就不得不做好最坏的打算,我并不是说一定要现在京都乃至近畿都变成一片白地,把尾张和美浓也变成战地,但是我们必须做这样的打算,以免追悔莫及。”

    “利胜殿难道是对幕府大军没有信心?”酒井忠胜因为刚才被土井利胜呵斥过,所以心里很不痛快,借故发作了,“汉寇虽强,但是毕竟不过是肉体凡胎而已,并不真是天兵下凡。再说了,汉寇国力虽强,但是他们的力量毕竟没办法穿越这么远的距离全部投到我国当中,他们劳师远征,只要我们云集大军,前往西国和他们堂堂决战,就一定能够战而胜之。”

    “在这里说什么‘一定战而胜之’又有什么意义?难道我们说几句话汉寇就会自动认输退兵了吗?”土井利胜突然疾言厉色地呵斥了对方,“自古兵凶战危,就算是神君,从三河起家的时候也不是一帆风顺,哪里有什么必胜之说?!我这条献策,只是为了给最坏的情势做一个准备而已,如果大军能够击退汉寇,那我自然求之不得!”

    他这一番发作,倒让表殿当中的人们一下子又重新安静下来了。土井利胜虽然是老中首席,但是平常十分注意和同僚们的关系,极少和别人争吵,更加不会当面呵斥同僚,今天他这么一发作,反倒是震慑到了其他人。

    )井忠胜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是突然他发现旁边的酒井忠世暗地里给他使了一个眼色,他马上止住了口,然后眼角的余光扫到了将军大人脸上,发现他已经是一脸不悦,于是连忙就不再质疑了。

    “将军大人,总而言之,臣这只是最坏情况下的建议而已,臣本人比任何人都不希望类似的事情发生,但是既然我们是要和汉寇这样的强国交战,我们就不得不为此早作万全的打算……”土井利胜呵斥开了酒井忠胜之后,也不再与他纠缠,而是直接再向德川家光跪了下去,“如果有说错的地方,还请大人恕罪。”

    他虽然表面上是战战兢兢谢罪,其实心里却十分笃定,将军大人根本不会因此而怪罪自己。

    他之所以呵斥酒井忠胜,也正是看出了将军大人已经把酒井家的两位老中恨到了骨子里面,所以并不需要再向他们虚与委蛇,反而是要和将军看齐。

    借此他也向所有人宣告,他能够蒙将军大人青眼,被任命为老中的首席笔头,不是没有原因的。

    “你是首席笔头,本来就是要全局考虑国事,预想一下最坏的情况并没有错。”果然如同土井利胜所料,德川家光并没有沉默多久,就做出了有利于土井利胜的表态,“你把你的最坏打算都在这里明说吧,若有可取之处,就算我们提前做出一些准备也无妨。”

    “谢将军大人!”带着莫名的轻松感,土井利胜重新抬起了头来,然后开始侃侃而谈,“如同臣刚才所说的那样,我们要在西国和京都抵抗汉寇,但是现在汉寇兵锋强韧、朝廷态度于我不利,西国的大名们也态度还十分不明朗,重重不利因素之下,幕府固守西国恐怕会有不少困难……如果我们能够克服这些困难自然最好,但是现在的情势不容我们轻忽,必须要正视西国沦陷的可能性。”

    相比于刚才的喧哗,因为德川家光本人的亲自背书,现在表殿之内的人们大多数还是一脸的不以为然,只有德川家光和井伊直孝以及松平信纲等人有所思地静听着。

    “如果真要落得那样的情况,我们就只能给汉寇进军关东制造障碍,让他们只能继续在西国消耗国力。”土井利胜继续说了下去,“所以近畿乃至尾张美浓一线,都要坚壁清野,而且要现在开始就做准备,免得到时候来不及。”

    “怎么做准备?”德川家光马上问,显然对此十分感兴趣。

    “如同臣刚才所说,要将皇室的人和各地亲附幕府的藩主都调到江户来,免得局势更加崩坏,这是必须要尽快实行之举,但是仅仅这么做还不够,我们还要从近畿和周边地区征粮,把余粮全部征集!”土井利胜也顾不得许多了,说得十分露骨,“正好我们有大军要前去京都,让他们沿途征粮,一部分用作军需,其他的全部运往江户,如果沿途的藩主们敢有不从的话,那就严惩不贷!”

    因为之前幕府将军德川家光决定在明年带着大军上洛,所以早就开始下令从江户到京都一线的各地幕府官员或者藩主为大军准备粮食,经过了长时间的征集,各地的官员和藩主们已经准备了大量粮食,而等到幕府上下觉得大汉有异动的时候,他们更加加速了这种征集。

    大军集结、沿途集粮,这原本是为了上洛向朝廷和天下人示威而做的准备,如今无心插柳,倒方便了幕府军队抵抗汉寇的入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