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句大将军算是摆明了立场,韩刍夫与卓逸听了出来,天佑与萍儿也不笨,大致也猜到了她的用意。如今城外两方势力僵持不下,而她这身份也确实尴尬,可她也心知肚明,此时此刻,自己是万万不能再以大凉皇族自居了。

    南宫莲月偷眼瞧了瞧坐在对面的韩刍夫,见他剑眉低垂,眉心郁郁,往昔的他固然也是这副冷淡模样,却无这份悲苦之意,料想他还是在为已然不在了的人伤怀着,以至于往日的风姿全然不见,唯余形容萧索,心头不禁苦笑几声。

    韩刍夫再见南宫莲月,往事也不可闪避地浮上心头来。对于这个故人之女,他余下的心愿,便是教她安安心心地活下去,若自己能做些什么力所能及的,再教她开怀些,那是最好不过了的,她这一世的悲苦,或许是她出身定下的,可自己总也脱不了干系。似乎,真的是等到某个人的突然离去,他终究敢直视男女之间的那些心思了。

    卓逸见两厢里明明就有着千言万语要说,可你看看我,我瞅瞅你,却无人打破这沉默,只好自己先开了口,“韩将军,如您所见,卓某将郡主请来南泽,可是半点未曾怠慢过的。”

    若是不算上南宫莲月此时已是拖着孱弱病体了,卓逸这话倒也无差。身在异邦,虽衣食皆与在王舍城做郡主时别无二致,可心头煎熬却是一日更甚一日的,若非如此,只怕也不会有这一场大病了。而自缠绵病榻开始,南宫莲月早已抛却了每日里梳洗打扮的惯例,今日里这副模样,固然有女为悦己者容之故,更是想掩饰自己病容罢了,她终究不想教他那人瞧见她病恹恹的样子,哪怕只是一眼,也不行。卓逸显然猜透了这位郡主的心思,也有意不点破,又补了一句,“郡主,莫不如,你与韩将军说说,卓某人可有那里做的不妥当的?”

    南宫莲月点了点头,勉力扯起一个笑来,“卓先生待我并无丝毫不妥,莲月感激。”

    韩刍夫未理卓逸,望着面上冷淡的南宫莲月道,“郡主,六年了,该回去了。”

    南宫莲月听得回去二字,忙以袖掩唇凄然一笑,险些眼泪颤颤而下,回去,自然是好,可是,她真的还回得去么?有些路便就是,去是容易归时难,当年她逃离王舍,女君非但不追,还有意为她放行,那一路当真是畅通无比的,而眼下,若她松口说要回去,只会有万般阻碍隔在面前,那么,受尽为难的只有这个男人了。

    南宫莲月清了清嗓子,开了口,“韩将军,我在秭归,很好,无须你挂怀的。”

    卓逸猜到了她会这么说,笑着补了一句,“韩将军,这可是郡主自己说的,她不想回你大凉去。”

    韩刍夫转而望向了卓逸,目色沉沉,冷声开了口,“郡主到你南泽来,一非质子,二非降臣,你有何立场,又有何胆量定夺她的自由?”

    卓逸终究敛起了面上笑意,“卓某无意定夺郡主的自由,只是,昔年受定王殿下托付,要好生护着他这唯一的亲人,故人所托,不敢忘怀罢了。”

    天佑听得这话,忍不住耻笑一声,“就你也配称作定王殿下的故人,若不是你,定王殿下怎么会今日,你还有脸面提起他?”

    卓逸淡淡道,“受人所托,终人之事,若郡主执意要随韩将军去,那卓某也绝无阻拦,只是昔年的韩将军也不是如今这手握大凉军权的大将军,卓某实在不放心将郡主这般送回,毕竟,大将军身负天下重任,已不是那个只将定王府安危、郡主安危挂在心上的人了。”

    任谁听着,这话都是明目张胆的挑拨离间,可却偏偏句句都是实言,天佑也不禁为之气结,想开口辩解几句,却开不了口。再看看对面坐着的郡主,本就低着的一双眉,这下更低了些,忍不住开口道,“郡主,你莫要听这姓卓的胡说八道,韩将军做这大将军,也不是他多情愿的,这些年来,将军总是将接你回去这事挂在心上的,只是只是将军怕你心里还存有芥蒂,这才一直没去寻你。”

    卓逸笑道,“是啊,定王殿下死在了禁军的乱箭之下,韩将军却还站到了仇人身旁,他自然没脸来见郡主。”

    “你”天佑怒极,恨这厮开口挑拨,句句恶毒,便要出口辱骂了,见韩刍夫罢了罢手,只得勉强忍住了。

    韩刍夫望着卓逸,良久,忽而开了口,“我今日来请郡主回故土,自然是以定王府里韩刍夫的身份,有何不妥吗?”

    南宫莲月倏尔抬首,望着男人肃然面色,眉心一皱,两行清泪滑落下来,虽已是物是人非,但能得他这句话,已是无憾了。

    卓逸却自是不信的,“韩将军此话如何作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