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准不知道囚车走了多久。

    他的头压在木枷之下,呼吸困难。笼子太矮,腿只能半蹲着,先是疼,后是麻,再然后,就木然了,木然的宛若一尊雕像。

    起先烂菜根砸过来时,他还试着躲一躲,怕迷了眼。但这点些微的举动更激发了围观者的愤怒——奸宦伏法,人人得以诛之,你李准有什么资格躲?

    更多污物雨点一样连汤带水的被甩过来,满头满脸的浇下,他连躲也躲不了了。

    砰!

    头上传来尖利的痛,一股热流顺着脸流进嘴里。腥咸的,是血。

    扔石头的人见砸中了李准的头,得意的挥起手来。人群中爆发出叫好的声音,一时之间,四周都洋溢着快活的空气。

    “住手!”

    众人一愣,回过头去,一个盛妆美娇娘宛若出鞘利刃,劈开人群,徐徐而来。

    李准在恍惚间发现了变故,心里一惊。他使劲全身力气抬起头,发现拦在车前的人并不面熟,方才悄悄舒了口气。

    “这不是花楼的武娘么?小娘子不去伺候官人,来这儿凑什么热闹?来,过来,让爷喜欢喜欢你。”有人认出了来者,不怀好意的调笑道。

    武娘衣着暴露,但面色肃穆,对这话恍若不闻。她身后站着几个满脸横肉壮汉,应是盯着她行踪的龟公。听到有人不花钱还敢出言调戏,那几个龟公表情凶恶起来,吓得围观者讪讪的缩头闭嘴。

    押车的狱卒不想生事,大声怒喝:“还不让开!”

    武娘扬声道:“我问几句就走。李准,你且看着我!”

    李准抬起头,眼光停在那张被胭脂水粉盖住的脸上。他端详了片刻,心里隐隐有了揣测,断断续续地说:“你是……”

    其实李准已经看出来了,这女人是武雀儿的姐姐。他们姐弟俩眉眼之中十分相似,想让人认不出都难。但不是百分百确定的事情,他不会乱认。

    武娘秀眉一拧,厉声质问:“你将我弟弟藏在何处?”

    这话倒叫李准一愣。那日夜闯慈庆宫,他忙着安抚太子,武雀儿独自回去复命。他以为经过这一局,武雀儿便能赎回他姐姐,功成身退。难道这其中竟出了变故不成?

    可若真有变故,师傅为何不告诉他?

    他轻声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