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中宿鸟初醒,丝丝缕缕地光洒落大地,一眼望去,天霸山寨安然坐落在山顶的空旷之地。

    张洵一来此地足一月有余,然而重伤难愈,双腿仍旧没有恢复,他不吃不喝,有时安静地坐着,大多时候只是躺着仰天发呆。

    他是极好安静的,从前一打坐就是三四个幽冥界的极昼轮回,可如今竟是怕了!

    倒不是安静可怕,是藏匿于寂静背后的声音可怕,一声声惨戾的、濒死的哀嚎!魔族千千万万将士,一瞬间荡然无存,能证明他们曾来过的,竟是围绕在张洵一耳边挥之不去的惨叫。

    “将军!”“怜我妻儿孤苦无依......”“不!我不想死!”

    张洵一紧闭双眼,无法克制的情绪使得脖子上的青筋暴起,顺着青筋而下,是一双攥紧的拳头。

    “撑住......”他无论如何也没说出口,只是拼命地想喊出这两个字。许是太吃力,他翻动一下身体,才察觉自己不过成了个废物,此刻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哑瓜!”沈相思此时推门而入,一张麦色的脸庞本是欣喜的模样,却在瞥见他的那一瞬间转为担忧,“喂!你怎么老喜欢在地上待着?巫医说你这双腿一辈子都站不起来的!你翻腾个什么劲儿?不能好好休息吗?”

    张洵一只听得她那句一辈子站不起来,眼睛里透露出的神色暗淡下去,略显清冷的眼尾竟捎上一丝泪光。

    沈相思只觉得他奇怪,“喂!哑瓜!你这什么意思啊?还不好好养着身体,看你站不起来,谁稀罕搭理你!”她两手一抓,掐住他的胳膊绕过她的肩膀就往床榻上托,一边嘴里喃喃自语:“看在你给我的名字这么好听的份上我就帮帮你,嘿嘿,相思,好听......”

    她这些天大约都沉浸在新名字的欣喜中,逢人便说,不亦乐乎。

    张洵一被她掐地疼了,轻轻拍她后背一下,怎奈她是和他一点默契都没有的,沈相思抖擞了一下肩膀,掐的更用力了,道:“嘿!别说,你这个哑妖怪还胖了,不吃东西也能胖,可以啊!大兄弟!”

    “砰”一声,她几乎是把他摔在了床板上。

    张洵一只觉颈骨一阵麻疼,哼哼一声,无奈看她一眼,随后侧过身,索性装睡不理她,他从未见过如此粗鲁的姑娘,要不是救命恩人,他都懒得看这孩子。

    这缺根筋的凡人!

    “你知道锦恩令嘛?喂,阿霸今早跟他手底下那老东西商量,说是日头上来的时候,山下会有一对迎亲队伍经过,这新娘子的嫁妆,就是传说中的锦恩令,相传锦恩令可不简单,是上祖太师传给桥工的恩泽,是上天的东西,得了可以与仙同寿的。”

    “喂!”沈相思斜跨在床沿边上,不大的巴掌拍在他的肩头,“你听见没?不知道有什么稀奇的,阿霸还背着我,哈,我三下五除二就偷听到了!”她开始自言自语起来,全然不顾张洵一闭着眼,五官动都不动一下的神色,“你想不想去?哦,你也站不起来,算了,你等我回来,我把锦恩令拿回来给你看!”

    张洵一接下来只觉脊背后面一凉,她风一般地迅速闪了出去,后背的空气都仿佛被她带动了一样。

    张洵一回忆起来,他那时着实该开口跟她好好说说话,接下来的所有岁月里,竟找不出任何一个时辰,如那一刻般静谧安好!

    然而回忆里的他是万万没有这样的意识的,他那时等她走远了,才用双手支起上半身坐起来,并指规律地划出一道清晰的字符召唤出他的配剑,冷冷清清的声音从他喉咙里蹦出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