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进了慈萱堂上房,叶氏见陈老夫人端端正正的坐在罗汉榻上,左下首椅子上坐着的是二嫂柳氏,柳此时怀胎时日尚浅不曾显怀,脸上因未施脂粉显的很是憔悴,叶氏打眼一瞧,险些儿没敢相认,柳氏只比叶氏大三岁,今年刚刚三十一,本该是娇艳少妇,可是看上去却象是四十开外的老妇人。

    叶氏且先压下心中所想,带着一双儿女向陈老夫人福身道:“儿媳请老夫人安。”

    陈老夫人双眼似闭未闭,早就将叶氏看了个清清楚楚。如今的叶氏再不是那个未分家之前怯弱的庶子媳妇了。只她头簪五凤朝阳挂珠钗,金钗光华灿灿,明珠宝光迷蒙,凭空给叶氏添了几分贵气,再看她内着浅杏色软缎立领中衣,领口襟口都绣了对称的卷云纹,中衣外罩的是簇新绣缠枝莲纹玫瑰紫满地金贡缎掐腰对襟及膝阔袖褙子,只露出膝下闪着流光的浅杏色软缎百摺裙,最引人注意的是叶氏胸前别了一枚儿手掌大的赤金镶红宝的宝华玉兰胸花,那上面镶着的每一块红宝石颜色都极为鲜红澄净,绝计不是凡品。

    看到这个庶子儿媳妇如此的贵气逼人,陈老夫人心里的恨意便如滔滔江水一般,从前的叶氏衣着寒酸见到她之时何曾敢如此的托大,便是有孕在僧时,也都心翼翼的立规矩。

    陈老夫人打量叶氏之时,柳氏也在打量她。从自叶氏嫁给季光慎之日起,柳氏便觉得自己高她一等,在叶氏面前,柳氏有着天然的优越感。然而今日这一见,柳氏心中所有的优越感全都不翼而飞了。

    柳氏有孕在身不能用脂粉,但她可以穿华美的衣裳戴贵重的钗环。柳氏今日特意梳起高髻,簪了一套五件赤金海棠花样的头面首饰,穿了一件大红软缎洒金满池娇的直身长褙子,因有了身孕,她便不能再穿那些显腰身的衣裳。配了松松的烟霞紫马面裙,以一对金镶白玉环压裙。

    柳氏只道叶氏没有分到多少家产,必然拿不出象样的衣裳首饰,只自己这一套价值数百两的赤金海棠头面便能压住叶氏。何况她身上那件大红软缎还前两年的贡缎,虽然放了两年,颜色却也没有怎么黯淡。贡缎,可不是随便什么人家都能拥有的。

    只是一看到叶氏,柳氏便直了眼,叶氏身上那件时新的玫瑰紫满地金贡缎掐腰对襟及膝阔袖褙子柳氏知道,那是锦绣坊上个月推出的精品,这一件衣裳便要三百多两银子,上个月柳氏还未曾发觉自己有孕的时候在锦绣坊里看过的,当时她就看中了,却舍不得花三百多两银子去买,不得不撂开手。不想今日这件衣裳却穿在了叶氏的身上。

    锦绣坊每十日便会推出一套只做一件的精品衣裳,锦绣坊的暗记会极巧妙的藏在所绣纹饰之中,让人一看便知却又模仿不了,所以柳氏一眼便认了出来。想不到老三家的日子竟然过的那么宽裕,柳氏心中恨意顿生。

    叶氏并没有在意陈老夫人和柳氏怎么看自己,她向陈老夫人请过安,便带着孩子向柳氏含笑福身道:“许久不见,二嫂一向可好”

    “好,我当然好”柳氏如同被踩了尾巴一般尖叫起来。就是因为她过的不好,所以她才会这般介意叶氏这句再普通不过的问候。

    陈老夫人将眼神移到维如和季维扬的身上,只见六岁的季维如穿着一身嫩绿软缎滚鹅黄宽边的衣裙,头发挽做双丫髻,用缀了数枚黄豆大粉红珍珠的鹅黄缎带扎起来,缎带尾部系着两枚巧精致的赤金铃铛,季维如行动之时,便能摇响一串清脆悦耳的铃声。双耳各戴一只极为精巧别致的赤金佛手耳坠,真难为那做首饰的人怎么想出来的。

    季维扬才三岁,只穿了软缎红衫绿裤,脚上蹬着一双栩栩如生的虎头鞋,那虎头上的眼睛竟是用黑珍珠做的,那般黑亮无瑕的黑珍珠可是难得一见。

    见到庶子的一双儿女都打扮的如此光鲜,和王公亲贵之家的正经姐少爷绝不差什么,陈老夫人便气的直攥拳头,特别是看到季维如姑娘脸上快活的笑容之后,陈老夫人的恨意更浓了。从前在季光慎一家未搬出府之前,季维如可是被养成了兔子胆儿,平日里瑟缩着再不敢见人话的,哪里象现在这样落落大方。

    陈老夫人最不能容忍的就是庶子一家过的好,这就象是拿刀硬生生捅她一般痛苦。

    因为心中恨意难平,所以陈老夫人刻意不管柳氏安然坐着不起身还礼,刻意不叫叶氏坐下,还想象从前那样的拿捏着叶氏。

    叶氏也不是当初的叶氏,她见老夫人不叫自己坐,便看了看柳氏对面的客座,决定自己过去坐下。只是叶氏还没有动,季重慎便引着季光慎到了慈萱堂。

    季光慎进房见了礼,陈老夫人和柳氏见他一身从四品的官服,立时觉得分外刺眼,这分明是拿刀子扎她们的心么,季重慎如今可只是个六品官儿。

    季光慎见叶氏还在站着,便上前抱起季维扬,对叶氏道:“怎么不坐下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