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出乎意料的是,此后一连几个星期,江珉都未再见过徐近思,生活又渐渐回归平常,他白天送外卖晚上在医院陪床,到点就去交钱,每天过着三点一线的生活,偶尔能够收到徐近思送来的慰问品,却始终未见他露过面。

    家里的店铺租给了一对卖五金的夫妻,附近都是工地,卖五金生意也许会好些。店铺租出去后,对方就迅速装修起来,说是要赶在过年前装修好,来年就可以直接开业做生意。

    至于母亲的病情,在每日的治疗下愈渐加重,陪床的时候经常能够听到母亲的痛哼,她经常发烧,总是把头埋在被窝里睡觉,头发在化疗中日渐稀少,每天都紧蹙着眉头,像是在睡觉,又像没睡着。

    母亲在疼痛的时候也会喊江珉,问她哪里痛,她又通常不说,只是一个人躺在那里痛哼,每每过两个小时就要去翻背,躺久了容易长褥疮,病痛折磨人,折磨每一个活着的人。

    病房里的灯光一直开着,江珉也在夜晚的连续起夜和照顾中逐渐失眠,他越来越焦虑,整个人也因为没睡好和每天的劳累变得沧桑。

    隔壁的病人因为突然病情恶化现在转去了ICU,床位空了出来,后来这个床位又住进来一位同样患癌的年轻女子,头发是染成好看的粉红色,听说是隔壁美院的学生,她也会去化疗,大概是病情还没有那么严重,虽然患癌,但是却表现的非常乐观,也可能是因为年轻人的活泼感染了母亲,母亲也会在精神好的时候与她一起攀谈。

    两人虽然因为年龄不同,共同话题也不多,却罕见的聊的投机,江珉偶尔见到也会觉得不可思议,不过母亲仿佛也因此心情好了很多。

    不管病情恶化到什么程度,病人要是心情开朗,也会让家人朋友产生乐观的心理,只要不谈病情,仿佛世界太平了。

    转眼之间,就要到除夕,江珉通过微信联系徐近思得知他回到老家过年去了,至于上次他们谈论的事情,他不主动提,徐近思也未问,两人彼此默契的,就像没有发生过一样,只是偶尔说上一两句话,连面都没见过。

    到了除夕这天,江珉只送了上午的外卖,下午他到家里煲了鸡汤做了一些小菜给在医院的母亲和弟弟带去。

    过年是家家户户都团圆的好日子,但这团圆的好日子今年只能在医院病房里度过了。

    由于过节的原因,医院里的工作人员也会少很多,而病情不是很重的病人都会在这两天请两天假回到自己家中过个好节。

    护士给每个病房的病人送来过节的小礼物,真像那么回事一般,在这一天里大家不谈其他,不因生病而焦虑,不因金钱而烦恼,江珉脸上也挂着少见的笑容。

    在没有禁止烟火的小城市里,晚上能在漆黑的夜空看到绽放的烟花,鞭炮声与烟火声齐鸣,电视里放着今年的春节联欢晚会,病房里的大家带上自己家里做的菜,互相分食,过着同一个热闹年。

    吃完饭后,照顾母亲睡下,江珉在热闹的晚上站在医院走廊尽头的窗户旁打电话,他一个个的打着,先是给继父那边汇钱过去,同那边的亲戚们拜年,彼此寒暄,再然后是给母亲这边的亲戚拜年,最后才是徐近思。

    徐近思接电话的时候刚同家人吃完饭站在阳台上吹风,他喝了点小酒,旁边有小孩在到处乱跑,亲戚们围在一起互相说着吉祥话,一年到头很少会有这样聚在一起的机会,虽然都是客套,但家里的气氛不再是以往那样冷冰冰的。

    江珉听着对面话筒里的各种声音,艳羡的夸赞起他那边多热闹,徐近思却好像并不是很开心,他的话不多,一直听江珉在说。

    “江珉,你想好了吗?”他突然问起,嗓音漂浮又低沉,如恶魔的耳语一般回荡在江珉的脑海,没有一点预告。

    被冲刷走的时间碎片一下子又冲击回江珉的脑海里,江珉开始有点没反应过来,等了两秒钟他才想起之前徐近思提到过的事情,他尴尬的额了两声,手不自觉的抓了抓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