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昭轻轻地笑了一声,没再说话,就这么任他抱着。

    谢予安伸手把被子扯严实了些,把两人的身体结结实实裹了住。正在此时,桌上的灯烛燃到了尽头,焰影闪了闪,倏然熄灭。整间屋舍霎时陷入一片静谧黑暗。

    怀中紧紧抱了个柔韧的身体,鼻腔满是容昭身上微冷的草木香,谢予安既觉心内难以言喻的满足,又隐约有些心惊胆战,总觉容昭下一秒就要翻脸,把自己一脚踢下床去。——谁知苦等半天,容昭竟并没翻脸。就这样容他抱在怀里,鼻息愈来愈匀长,似是睡了。

    谢予安简直受宠若惊,虽有些舍不得睡,却这几日劳累过度,此刻身体和精神都算得上舒适,哪里忍得住困意。强撑了一会,眼皮开始打架,终于也闭眼沉沉入梦。

    这一次做的倒尽是些好梦。他隐约梦见自己当真建起了云麓山,山门比父亲当年建的还高几倍。修士弟子往来络绎不绝,谢莹莹寻到了哥哥谢年,他们兄妹二人就留在云麓山上,功夫愈来愈强,又收了无数弟子,玄门提起云麓山三个字,都交口称赞。梦里,容昭也不做魔主了,就留在云麓山做个幕后长老,心情好时就去教年轻子弟练练剑、学学阵,心情不好时,在旁人面前还是面色平和,回了屋便找他出气,把他一脚踹下床去…

    谢予安猛然惊醒,这才发觉自己竟还好端端留在床上,天光早已大亮。怀里抱的竟无声无息间成了一团柔软棉被,他竟不知容昭是何时走的。

    昨日一天一夜,竟恍惚如一场不真实的美梦。呆呆睁着眼睛想了一会,他眼睛余光又瞥到自己胸前头发一缕齐齐的断茬——容昭剪去了他的一缕头发。

    他愣了一下,心里多少有些不安,又瞥到桌上留了个黄纸信封,连忙放开那团被子,冲到桌前去看。

    才取出第一页字纸,他已怔住了。

    …那是云麓山的地契。一应过户事宜竟已交接好,户主的名字落了“谢予安”三个字。

    心内一阵酸软感动,他把那张地契上上下下来来回回看了十数遍,这才珍而重之地收好。再看信封内的物件,竟还包括了云麓山相邻几处山地的地契,比当年谢家的产业只多不少。

    最后一页,墨渍沾染在信封背面,似是未干时塞进去的,是一封字迹端正的手书。

    “我有事要做,近来不必寻我。下月去欢楼房间,钥匙也便送你一份。”

    信封底下,是一枚小小灵石钥匙。

    谢予安将书信看过几遍,总觉送钥匙这事总是有些难言的亲密,心里又添了些雀跃。他一想到容昭这次离开竟与他约了下次见面时间,心里这才稍稍安定了些。心想若一个月能见他一次,若每次都能这样,自己也便别无所求了。

    ——

    昆仑与金陵路途遥远,一路车马慢行,数日后,谢予安携谢家老少再次回到了金陵云麓山。

    昆仑叶宴秋意外去世,不仅一场锻剑大会惨淡收场,驻留在遇仙镇的谢家人更是茫然错愕。原本说好,叶宴秋收谢莹莹做关门女徒,也应承了让谢家支系这些未结灵核的老少也在昆仑做杂役谋生。但叶宴秋一死,这些口头承诺自然作了废。昆仑修士各个神色凄然,忙着停灵送葬,都说近日既不收徒,也不招人。谢家人当真无路可去,一听说谢予安已拿回了地契,要将云麓山门重建起来,谢莹莹与黎子涵率先喜出望外,说要跟随。除却几个寻到帮工、拜了其余山门的,倒有二十多个跟了他来。

    一行人舟车劳顿,终于到了云麓山上。山顶此刻只有残垣断壁,并无居所;但白家离去前,倒也曾在山腰建了几间守山木屋,内里灶台床铺都有,也勉强可安身。谢予安在玲珑阁内按慕天清的指示低买高卖几笔,攒下一百余金。有这些金钱在袋中,众人吃住不愁,要盖几间新屋舍,买料雇工也尽够。大家心里有底,想想即将自己建起家来,心中都一片明朗。

    婶子们吵吵嚷嚷地打扫卫生,又说是要包顿包子庆贺一番。没出多一会,后厨便传来乒乒乓乓的剁肉声,一片热热闹闹的人间烟火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