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最后一天,天气又燥又热,院子里似个火炉,眼前停着尸体的厢房却有阵阵寒气逼人。

    尸腐的味道扑面而来,是冉霜闻惯了的死人味儿,此刻倒是不觉得有何不妥,管家却忙用擦汗的帕子掩住口鼻,进门喝退正在死尸周围布置冰砖冰盆的仆人。

    虽说尸体在这日头正盛的夏季极易腐烂,管家会想到用冰镇住并不稀奇,但实际上加重尸体腐败程度的反而是较重的水汽。冉霜刚一进门就皱紧了眉,有什么味道隐藏在腐尸的味道之下,不算浓郁,却也不易察觉。

    “上午十点……辰时发现的尸体?”她又问了一次。

    “是是,”林管家也不计较她的用词,连声答道,“林丑戊、也就是祠堂看守,于辰时在我林家的祠堂中发现的老夫人的尸身。我差了几个胆子大的下人将老夫人放下来,一路抬到这间厢房。”

    也就是说尸体还算新鲜。

    冉霜走到老夫人身边,边从随身携带的包袱中拿出工具边打量死者:年过花甲的女性,头发半白,在脑后梳成略显凌乱的发髻,容貌安详,身穿华贵丝绸里衣。她很快注意到死者腰间系着枚名贵的羊脂玉坠,不似俗物。

    “这玉坠不错,看起来蛮贵的,老夫人果然身份尊贵。”

    身后孙吉祥咳了声,小声提醒:“老夫人曾是当朝天子的奶娘,因此林家也——”

    冉霜了然。

    怪不得孙吉祥等不得明日,急匆匆地把她叫来,原是死者身份棘手。

    她从刚见到尸体就觉得哪里奇怪,死者虽然面容安详,嘴里却像是含着什么东西般不自然。冉霜戴上自制的简陋手套,单手捏开死者下颌,只见老夫人口唇之间满是鲜血,她用工具在里面掏了掏,揪出一小块带着黑色毛发的肉类。

    林管家见状止不住地干呕,冉霜却将肉类放在鼻前轻嗅,果真是黑狗肉无误,带着股特有的腥臊味。然而肉块上并无牙齿印记,似乎不是老夫人亲口撕下,更像是被人为塞进嘴里。

    冉霜斟酌片刻,将老夫人的衣袍解开,死者藕荷色的袍脚处染着巴掌高的一层已经干涸的血液,内里的中衣却并无血渍,这显然不是死者的血,她提起袍角同样放在鼻前轻闻,不是猪血或者狗血的味道,是人血。

    “林管家,你今天见过府上所有的人吗?”冉霜突然抬头问,“有没有人受伤?很严重的那种。”

    林管家急忙摆手道:“老仆确是要对府内外发生的大小事情负责,然而府上毕竟人多口杂,老仆没法亲眼见过府上所有的人,不过今日告假的只有梅丫头一人,未听说有谁受了做不了活计的重伤。这位大人的意思是……?”

    冉霜面沉似水,不太确定这些血迹是否属于凶手本人,只得暂且按下疑惑,摇摇头,在孙吉祥的帮助下勉强将老夫人的外衣里衣逐个除去。

    他们都是见惯了尸体的人,倒不觉得不自在,可死者毕竟是林管家的主子,男女有别,林管家立刻别开目光,掩住口鼻的手帕几乎要盖到眉毛上。

    眼看着林管家搭不上手,在简单查看过尸体面侧各处动脉后,冉霜示意孙吉祥抱住老夫人的双腿,二人一同将尸体颜面朝下翻了个身,露出正逐渐生成崭新尸斑的背侧。

    尸体背部约莫肺底的位子,一左一右有两处一大一小的红斑,冉霜登时收敛了表情。这两处伤口看似不大,却是老夫人身上唯二的伤口,只有极少量的血渍留在伤口四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