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初八,临近年关,喻兰楚与程氏一起置办年事,虽说事多且杂,也算是有条不紊。自从上次沈夫人传令下去要整顿内务,沈府上下无不战战兢兢,比往年办事更填了几分小心。

    腊八是释迦成道之日,沈家是尚佛之家,自然不会等闲视之,一大早,便熬了数十锅腊八粥,在城东搭了粥棚施粥。

    流年不利,再加上大燕近些年战乱频发,哪怕是在这鱼米之乡的旬阳城,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穷苦人家也不在少数。

    沈家腊八施粥是多少年的传统,沈家管事仆从们这么多年下来也算是轻车熟路,虽说粥棚前涌了不少百姓,但场面却并不混乱。

    此时,喻兰楚正与沈夫人、周瑾、程氏等人在中堂饮茶,沈府的管事婆子们一个接一个回过事后,一时间也没有别的什么事情,一家人聚在一起闲聊,难得有些清闲。

    喻兰楚忽然想起了什么,笑着问程氏道,“嫂嫂,今儿负责施粥的管事是谁?”

    程氏也不知喻兰楚是何用意,笑答道,“今年负责的是沈良,弟妹可是有什么事?”

    喻兰楚笑道,“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就是突然想起来沈家今日该开棚施粥,我心里突然有个小打算,想叫良管事来商量商量。”

    沈夫人疑惑,也好奇地问,“兰楚啊,你有何打算?”

    喻兰楚见沈夫人问,叹气道,“我是想着,沈家每年腊八施粥,是极大的善举,只是今年的冬季,又比往年更冷了些,再加上战乱不断,不少流民涌入旬阳城,他们一个个儿的瘦骨嶙峋,衣衫褴褛,就算是领了今日的粥,可以一时果腹,可这么冷的天儿,这些可怜的流民,尤其是那些老弱妇孺,又有几个能够撑过这个寒冬呢?”

    程氏闻言笑道,“弟妹有慈悲之心,只是流民甚多,便是倾尽我沈家之力,也不过只能救护十之一二罢了,沈府施粥,也不过是为了这些穷苦的老百姓略尽绵薄之力罢了。”

    喻兰楚道,“话虽如此说,但我心终究是难安,兰楚本就是贫苦人家出身,如今嫁入沈家,得以享受这锦衣玉食的生活,已是万年修不来的福气了,沈家这几个月给我制了不少过冬的衣裳,我却穿不过来,平时常穿的,也不过只有那两三件罢了,其余的不过是白白搁在柜子里落灰,兰楚想着城里那么多百姓尚且无冬衣可穿,自己却如此奢侈,我这心中实在过意不去,所以想着借这佛成道节,将我手里那些闲置的衣裳捐了出去,虽然仍旧是杯水车薪,但也是我的一番心意,就算是为昌湛祈福积德了。”

    程氏闻言有些皱眉,“弟妹虽一心向善,可委实没必要为此委屈了自己,更何况弟妹的衣裳料子,都是上好的,这样捐了出去,实在有些可惜,不如再等些日子,我令织艺坊另制备些寻常的冬衣散与百姓,你看如何?”

    沈夫人从中却咂摸出几番滋味来,她可是牢牢记得,那日在禅房,无妄大师亲口说的有人在喻兰楚的衣服上动了手脚,想要暗害她呢。

    从万相寺回来也有四五天了,喻兰楚一直不声不响的,她原以为喻兰楚已是忘了这事。直到今日,才提起衣物的事来,明里是要行善,暗里是要避免打草惊蛇,将手里这批带了毒的衣裳处理掉呢。

    既然如此,沈夫人焉有不配合的道理,她开口道,“兰楚的提议很是不错,今日是吉日,你我行善事,佛祖必是可以看到的,另制一批冬衣,终究不如捐出我们手头的现衣来的心诚,老身手里也有几件闲衣,兰楚啊,你一并拿去捐了吧。”

    程氏见沈夫人如此说,也不好在反驳,只好垂手说道,“太太说的是,是媳妇思虑不周。”

    堂上沈府其他内眷见沈夫人十分赞同喻兰楚的意见,又特地拿出自己的衣裳出来做善事,少不得也一人两三件认捐,就连周瑾,也出了三件自己的冬衣。

    沈良正在粥棚旁的茶楼窗口坐着,两条腿搭在窗台上,手里捧着个碳火手炉,遥遥地看着不远处施粥进程,很是悠闲自在。这时,一个小厮从远处打马跑来,叠声叫道,“良爷,太太奶奶们传您回去!”

    沈良闻言,心中有些不解,但也不敢耽搁,急忙从旁边的小厮手里接了马鞭,便随着前来传话的那个小厮一起往沈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