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笕点点头又摇摇头,“说对了一半。季道友措辞何必如此委婉?根本没有什么‘误会’,害死我阿姊的人,就是荆棠那个老贼。”

    他提起“荆棠”二字时,语调狠绝,仿佛恨不得活拆其骨、生啖其肉,与早先那副维护尊崇到极致的做派大相径庭。

    季无邪心头一震:他对荆棠,果真是装的。

    叶溪楼按捺不住,怒喝一声:“你胡言乱语什么!”

    可话音未落,陆笕便起手弹了个噤声的符咒过来,叶溪楼登时再不能说话,脸上青白交错。

    陆笕的声音又幽幽飘来,“何必这般震惊?若列为稍有耐心些,我自然也是要细细说个清楚的——天下皆知我那可怜父亲在家破人亡后将两个孩子托孤给至交好友,却没人能想到,他不过是将我二人当做棋子。我的傻阿姊竟也真心承他养育之恩,连后来发现他暗中与吴家有私下来往、甚至暗助那帮曲津畜生时,都不愿相信……”

    “若非阿姊还握有陆氏锻铸的秘密,恐怕我们早被荆棠拿去降蛊、或炼成尸人了。”陆笕说着又笑起来,花枝乱颤,握刀的手也一阵动摇。

    季无邪看着近在咫尺的取命锐刃,心跳到了嗓子眼。而台下众人的表情也不甚好看,尤其延芸,方才那番话好似夺去她的魂魄,让她握住冰霄的手抖如筛糠。

    “你们既已见过那条白蟒,应当没放过溯魂的机会吧?”陆笕眯了迷眼睛,提醒般说道,“那便应该清楚那‘灵鼎’的存在了……他养育我姐弟二人这么久,为的就是安排我阿姊炼出‘鬼王炉’。”

    季无邪不禁倒抽一口冷气,陆笕察觉了,笑得更加欢畅,绿松石耳穗簌簌摇动,“你也该想通了吧,为什么荆棠这个狗贼赠我恨煞,为什么阿姊的残魄会附着在恨煞上,为什么你们溯魂重现后,她脸容会那般残毁不堪……都是因为那鬼王炉的缘故。”

    季无邪道:“所以……荆棠道人让妙常仙子去炼制邪修法器,事情败露后,又以那法器将她谋害,甚至,因地制宜地就近损毁了她的尸身……恨煞上的魂魄并非他许蓄意附着,而是……”

    而是这柄恨煞在铸成之时就已融进了陆箐的血肉!

    难怪陆箐下葬如此仓促,连她亲弟弟也不曾见过尸体。

    笑声从陆笕齿关逸出,已带上些恨极的癫狂,“‘枬垣陆家铸’……陆家因之盛也因之衰,陆家后裔因之生也因之死,我可怜的阿姊,大抵死前仍不明白,为何一直在我们面前扮演慈父恩师的老贼,会突然间变了个人……说实话,便是我早已怀疑,但在闯入禁地目睹他那些苟且之前,也很难想到呢。”

    季无邪眉尖一颤,道:“你……莫不是发现他在修炼那本早该毁于仙门清缴、却偷偷保留了抄本,不,保留了真本的《传灯梦语》?”

    陆笕笑了:“真聪明。”说话间又将刀刃比近了一些。

    季无邪恍然般点点头,道:“那么,开启鬼城的方法也是其上所载?我却有一点很奇怪……”

    陆笕耸耸肩膀:“请。”

    季无邪道:“你的摄魂术按理说也是传灯梦语上抄录的,可为何你在盗取之前就会使用它了?”

    陆笕仿佛浑不在意,“季道友,这是整件事中最简单的一环,你偏偏想不明白此事?你以为我说‘棋子’,便只有我那懂得铸造的阿姊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