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我又胡思乱想了些,本来挺坚定要走的心终究是软了。

    我这种神仙笃信天道轮回万物有序,修的是自然之道,最是在乎因果二字。当年我年少私闯蓬莱,又用了光明或是不光明的手段取了神器凤凰琴,也算是一个因字,这是我的债,我得偿。

    那日那中书神君误入雪域,初初向我道出蓬莱二字之时,我便心里有了底,兜兜转转终究是没绕过这份因。我将琴给了中书,是想借他之手还了这份欠下的债,虽当时心里也存了疑,但我这人委实怂了些,大多数事情都不愿去追究太多,直到树老头送来消息,这位中书神君仙逝了。

    神君仙逝是天理命格,我插手不了,虽做了上天推波助澜的棋子心里有些愧疚,可也大概明白了,这位扶桑神君是命不该绝,且与我有段缘分,否则我这不理六界事物的半吊子上神怎么能在蓬莱之前知道了这扶桑神君的消息呢?

    中书神君仙逝,我的这份果不知有没有送到寒炽殿下手上,便只能亲自来走这一趟,只是看那日殿下手持桃花锁与怨鬼交战的情形,怕是未曾送到。

    其二嘛,也不是个简单的事情。我虽不知自己与这心儿姑娘有些什么渊源,可我看这位扶桑神君囿于情内修为心境停滞,便明了这大抵又是一段因果。

    他若因我堕入婆娑炼狱,我未曾看到那段幻境而救了他,算是了却一果,我尚能说服自己该回雪域了。可偏偏我看了那段幻境,还知道了这位小殿下的心劫,我又如何走的掉?索性总是要偿的,便趁此机会将父子俩的都了了,我好回我那雪域饮酒赏花,过逍遥日子。

    等到坛一伤好了,已经将近冬天。我隐隐知道这位神君的母亲是个花灵,心里就有了数,灵体承不得上神雨露,怀了孕的灵体更加虚弱,那位女子实在坚强,避开寒炽殿下偷偷生下这位小殿下不久就香消玉殒了,我那义父见到孩子时哭了许久,回来后种了那片琼花林,为得也不过是缅怀故人。

    我虽不好八卦,但这段八卦送到面前,我没有不听的道理,于是便借着话题问了坛一一句:“寒炽殿下身体可还好?”

    坛一顷刻间冷了脸色,瞪着大眼睛看着我神色里似有谴责,我心虚了片刻,觉得自己这般惦记人家母亲的丈夫实在不好,可天帝可鉴,我真的没有旁的意思,只是这位殿下名为我的义父,我虽百般不肯承认,却也改不了这六界皆知的事实,我又想着这位是同我一起走的这遭炼狱,我毫发无损他却伤的闭了关,我若不关心一下,他日这事捅到天帝面前我可如何狡辩方能保得自己不被罚呢?

    这般一想又硬了底气,勉强端着上神的架子颇为无辜地看着坛一,这位小殿下沉默了半晌恶狠狠地告诉我,他的这位父亲这遭受伤并非因我,虽也有我之故,但大多是与我无关的。

    先前说那花灵怀不得上神的孩子,可她怀了,不仅怀了,还生了下来,那便只有一种可能:有人日日为她渡气护她。这上神的女人除了上神本身还有谁敢碰得?也就是说,这位寒炽殿下当真用情至深偷偷陪在那花灵身侧将大半神力渡过去直至她平安生子。除此之外,面前这位小殿下生来一半神骨一半灵骨,亦是那寒炽殿下以大半神力助他剃去灵骨重铸神骨,这般父爱无私,本上神当真感动。

    听得这般缘由,我心里没有丝毫不适,只庆幸这位寒炽殿下这遭受伤非我之故,我如今两桩因果未清,若再平白添上一遭,怕是余下百余年内都回不得雪域了。

    只是这桩往事我想了又想,又想到那句“天降不详鸦先知”,最后还是只能轻轻叹息一声,怕是要应了我初时的猜测。

    待我回了神,这位坛一小殿下神色似是更差了,我近来也有所发现,这位小殿下年纪虽比我大些,脑子却不太好,智力似还停在几岁稚童的阶段,总是因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寒了脸色,委实欠些教育。

    “我父亲极爱我母亲。”

    正想着,这位坛一小殿下又悠悠说了一句,我深以为然,觉得一位上神能为心爱之人散尽半身神力,那便当真是似海情深。

    正想着,又听悠悠一句:“你没机会的。”

    嚯!冤枉冤枉罪过罪过!我虽不是个好神仙,可基本的道德底线还是有的,先前不知我那义父有了爱人娶了妻,六界也没点消息让我清醒清醒才使得我做了桩糊涂事,如今知道了,我哪还有再犯错的道理!

    “我对这位义父大人是不敢再有旁的心思的,扶桑神君且安心,若有机缘我能遇了那投胎转世的花灵之魂,必好好劝劝或是渡她一渡,也圆了两位殿下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