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的日子不过十几日,然而徐璎珂却觉得度日如年。

    当年她被徐氏接到姬家时候不过个将将过了十岁的女娃,这一晃竟是许多年。

    幼时因着嫡母严苛,她作为父亲的庶长女平日里对嫡出的妹妹也是颇为忍让:同样裁制衣裳,妹妹用的是上好的织锦而她则只能用细棉;同样打首饰,她的妹妹能用金饰珠宝,而她只能用素银珍珠并绒花……她向姨娘哭诉同样都是爹爹的女儿为何相差这么大,姨娘只会抱着她哀哀哭泣,那个时候她甚至怨恨过为何自己是出生在姨娘的肚皮里,若是她的娘亲也是正妻,是否她过得便不会如此艰难?

    而当她的童言童语传到嫡母耳中,数九的寒冬,姨娘被罚着在祠堂跪了一夜,罪名则是挑唆着她对嫡母心生怨愤,枉顾嫡庶之间的差别。

    那一年她还不满八岁,病重的姨娘被嫡母挪去庄子里,那个病糊涂了的女人在卧床期间都还惦记着过两月便是她的生辰,在庄子上守着盼着替她缝制裙子,从那个时候开始她就想着自己长大之后一定要寻一个如意郎君,带着姨娘一道出府去住。

    而当徐氏传言回家说是预备给姬凛挑一个贵妾的时候她自然是不愿意的,姨娘被罚跪祠堂之后病了一个冬天的记忆太深刻,让她对替人做妾含着天然的抵触,也因此徐氏派人过来选人的时候她并不愿意表现得格外出众,没想到无心插柳柳成荫,就是这一份与众不同的沉着反倒让徐氏挑中了她。

    彼时景国公家已经被抄家,连嫡支都被贬为庶民,他们这些依赖着嫡支过活的旁支更是活得艰难,而她的父亲那时候还是个不入流的小官。

    而加入姬家的徐氏无疑是整个家族当前身份最为贵重的人,她的父亲无法拒绝这一份机缘,而她的嫡母更巴望着借着她这道桥梁与加入姬家的表姑姑搭上话好方便日后她自己的儿女嫁娶。

    没有任何人问过她的意见,哪怕那时候十岁的她已经是一个半大的姑娘了。

    而之后的几年里他的父亲放出了她被徐氏疼爱亲近的消息,接着姬家的名义,很快便爬上了八品,是以每一次回家小住父亲对她也越发和颜悦色,就连姨娘也因此免去了打帘子伺候主母的功夫。

    到了徐氏身边,最开始她是感激得,感激对方赐予她的锦衣华服,感激对方请嬷嬷对她的照顾,感激对方指点她打理榕园的事情……哪怕是围绕着徐氏的衣食住行。

    那个时候她想着的也不过是从徐氏这里学到嫡母永远不会教导自己的东西,等到渐渐年长了便托徐氏替她寻一门好亲事。

    是故哪怕她发现徐氏与子女并不亲近,与子孙更是陌生,她也并未在意,只一心一意好好照顾徐氏,以回报徐氏待她的好。

    徐氏对她也一向很好,有什么吃的用的都第一个想到她;与她说话从来都是轻言细语和蔼得不得了,仿若对方就是她嫡亲的祖母,最开始她还自持身份低微不敢跟徐氏撒娇,但是渐渐得她在徐氏跟前越来越放得开,因为对方给了她一直渴望得来自年长女性的庇佑。

    于是在十二岁那年,她第一次勇敢的对着这个一直对自己很好很亲切的姑婆婆说出了自己不愿为妾的心愿。

    她想她永远忘不了那一刻徐氏看她的眼神——仿佛是看什么讨厌的东西——虽然只是一刹那,但对方怫然变色还是教她记在心底。

    但之后徐氏对她仍旧是一如既往得和善,姬家少有的几次办宴会也将她带在身边,对外只说是因着惦念娘家人故接了个孙女过来陪伴,于是她渐渐想着那样的眼神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可是很快她就发现事情不对劲了,少数几次宴会她还是交到了几个手帕交,而从这些同龄的小娘子话语间她很开意识到不同。

    若是一心为小娘子考虑的长辈,在小娘子十二三岁便要开始相看了,可是徐氏一直没有提出来。而她再大胆说到底不过也是个没有出嫁的小娘子只能自己暗暗在心底着急,又想着世家女子寻常都是十五六岁才出嫁,或许是因为姑婆婆想要自己多留两年。

    这样等呀等、盼呀盼,一晃她就十四岁了,女儿家的花信有限,最受不得耽搁,她开始整夜整夜得睡不着,满腹心思也不晓得应该跟谁说道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