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周坚听圣人这样一说面上不由微微泛红,他伸手极其熟练的挑起一块烤的正好的鹿肉放入圣人碗中,又端起酒壶替圣人斟满了一杯。

    “凌云是大人啦。”圣人慢慢吃了鹿肉,又饮了酒,面上带着几分怅然几分欢喜。

    “陛下好兴致,这样的雪天烤鹿肉赏梅花,怎生不叫上妾一道呢!”远远的从梅树中走出来一行人,打头的是个梳着朝云近香髻的女子,外披莲青色水墨字画文锦面子黑鼠皮里子的斗篷,行走之间露出里头月白色绣湘竹的裙角,她说着便朝着这头过来,右手边牵着一个三四岁大的童子,一身大红遍地金草虫出风短袄,脚上踏着鹿皮小靴,一步一步走得倒也十分稳当。

    “你这会儿不也带着五郎踏雪寻梅来了么?”圣人见她过来不由微微一笑,一双眼眸里盛着温柔的光。

    “陛下请的是哪家小郎君作陪?凌云旁边的郎君瞧着面生得很。”众人行礼过了又纷纷落座,章文忙使唤小太监在圣人旁边又添了两张椅子,贤妃一面将斗篷脱下来递给身旁的宫女,一面拉着那孩子坐下。

    “草民今岁第一回来长安,蒙幸得陛下召见。”平陵御微微一笑,避开眼睛,只一眼他心中却微微纳罕,说起年岁贤妃如今也是四十好几的人,但她身量窈窕,一双眼睛顾盼生辉竟然如同妙龄的少女,便是眼角微微的皱纹也丝毫不损她的秀美,更令平陵御惊讶的是他原以为对方宠冠后宫定然是气势凌人,却没想到对方生的温婉,连说话的语气也是轻轻巧巧,衣着更不见华丽,反倒十分素雅清淡。

    “若是踏雪寻梅也该等雪停了,这样大的雪,你早年生了长安身子不好,万不能受了寒气。”圣人等她坐定了,自己替她斟了一杯酒,“且先饮了这杯暖暖身子才是。”

    “妾只想着下雪了好取梅花花瓣上的残雪用瓮装了,来年夏天伴着莲叶上的露水一道做点心,旁的倒没想许多。”贤妃果然听圣人的吩咐饮了酒。

    “你呀,这么多年了倒跟未出阁时一样,想一出是一处的。”圣人笑叹一声,“只这鹿肉性燥你不许多吃。”

    “妾省得的。”贤妃听了果然温柔得点点头,“倒是还有一桩事要请陛下应允呢!”

    “你且说。”圣人听了便笑,“正巧凌云与……唔,平陵皆在此处,你的请求要是不合理的,朕可不会网开一面。”

    “瞧陛下说得。”贤妃听了笑嗔,神情间带着几分少年人的天真烂漫,“妾寻思着翻过年五郎也就五岁了,可能出阁读书了?”

    “寻常皇子自是五岁便出阁读书,只朕想着五郎体弱,恐不能够受得住日常课业。”圣人看了看在一旁安安静静坐着的五皇子皱了皱眉,一时瞧见平陵御伸手取了一碟果脯朝着孩子递过去,心念一动道,“平陵往日在山野之中亦是做先生的,只不知民间的童子约莫多大的岁数才进学堂念书?”

    “山野之间读书是珍贵之事,家境较好的小郎约莫六七岁入学,若是家境次一等得岁数还要再大一些。”对晋州谋反一事,平陵御如今已断定夏侯家参与其中,然而对林家他心头还带着犹疑,只今日见贤妃提起五皇子出阁读书,心中的疑惑倒也散了大半,谋逆之事稍有不慎便是尸骨无存,林家如今风头正盛,他委实没有必要做这等吃力不讨好之事,只是这五皇子,往日里听人隐隐约约提起说他身子骨较弱,如今一看,快五岁的小郎了身量与三岁的孩童相似,且面色不仅显不出红润反而透着几分不健康的青白,下巴尖尖的越发显得一双眼睛乌沉沉的。

    “既如此,五郎便再等一年罢。”圣人瞧了瞧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的幼子,叹息一声道。

    “陛下也知道妾虽然识字,但到底是女儿家,五郎灵慧,妾自三岁替他开蒙以来,如今连论语也都能背下来,五郎资质非凡,妾担忧耽误了他。”心头的念想被圣人驳斥了回去,贤妃也恼怒,语气越发温柔,仿若小孩子炫耀新得到的礼物一样,抬手摸了摸孩子的头,笑道,“五郎,来,将前日背下的论语背一遍给父皇听听。”

    五皇子慢吞吞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在座的众人,方才慢吞吞得开始背诵:“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孩童清朗的声音在遇雪亭中回荡,一时众人皆尽沉默,只听得见温在火炉上的黄酒沸腾发出“咕咕”得声响。

    身边有着蒋修这样一个文学天才在,平陵御对神童的存在早就不惊讶了,可当他瞧着那个小小瘦瘦的孩子一字不顿得将整篇《论语》一字不错的背诵完,心头一叹,即便当真是惊才绝艳的人物,那自然也付出了足够多的努力。

    “五郎可有什么想要的?”圣人显然也被幼子的聪慧所惊叹,不由伸手抚了抚五皇子小小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