肮脏、颓废、破败、异臭、危险……

    大量用于形容环境糟糕的词汇都能和提尔眼前的景色扯到一起,但他既不能把自己的观感诉诸语言表达,也不能板起脸皱紧眉头把不快表现在脸上。

    马克西米利安休伯特提尔现在的伪装身份是个16岁的人类,他的言行必须像个经常出入这种场所的人类一样满不在乎。傻乎乎的把精灵们就算到了尼福尔海姆依然保持秩序井然的生活习惯在这个不合时宜的地方表现出来无疑是脑残的危险举动。

    【实在是糟透了。】

    黯淡的心底咕哝了一句,视线从令他不快的风景瞥向驾车的那个少年,再次对李林超常的适应能力和表演天赋由衷的感到钦佩。

    不管是谁,能在到处都是一脸凶相、形迹可疑的好勇斗狠之徒满大街行走的地方泰然自若的赶着马车带着他的乘客们以郊游般的悠闲姿态缓慢的行使其中。这个人不是英勇胆大非常,就是和街面上的人是同类,更有可能是个胆量非常大的的杰出表演者。

    “到了黑市不用表现出高度戒备的姿态,里面的确尽是些杀人犯、强盗、小偷、骗子之类的人渣,全部属于需要小心提防的对象,不过过度小心警惕的模样在这群喜欢无本生意的家伙看来,其实是表明了对方心中的恐惧,和召唤苍蝇的腐肉臭味没什么区别,只会成为极具吸引力的下手目标。所以不管是走路坐车都正大光明的来,没什么可担心的。”

    来之前的路上,李林做完了黑市一日游的注意事项讲解后,将埃米尔族长交托的【伪物之饰(falschheitschuck)】分发给每个精灵。这种以玛那为驱动力的秘银(ithril)制品是专用于伪装、遮蔽佩戴者样貌的魔法道具,在精灵们无法驱使玛那后成了只在祭祀祖先时才出现的仅具有象征意义的饰物,除了历代的族长还在口述那些传说般遥远的功效,普通村民们基本上都不清楚这件事情了。

    以李林给这些古老饰物灌输进可持续两天效果的玛那为前提,精灵们不必像上次布伦希尔那样依靠远离人群和更加招惹怀疑的连帽斗篷打扮来进出人类的活动范围,实在是轻松方便了不少。

    至于多出来的弗蕾娅——以防损坏遗失等突发状况准备的备用饰品正在发挥作用,亚麻色头发、满脸雀斑的乡下小男孩正不以为然的四处张望着,从萝莉塔变成正太酱的反差看起来没有给当事人造成困扰。

    “因为她本来就像男孩,性格和胸部两方面都像。”

    粗线条的托尔在发表感想时将那个【不能说的秘密】不经大脑就捅了出来,紧接着就遭遇各种踩脚、手刀、肘击、头槌的轮番攻击。

    大个子男生被小女孩霸凌,这种难以启齿的事情着实让同行的精灵们哭笑不得。只能苦笑着安抚打算继续鸭霸的弗蕾娅,同时无奈的向托尔表示如果不改掉口无遮拦的毛病,下一次大家或许也帮不上他了。

    暗自嘟囔了几句的托尔就此把事件揭过去,以他的皮厚肉糙程度,弗蕾娅的暗算和挠痒痒没多大区别。只一会儿工夫,郁闷就再次被大咧咧的做派驱赶的无影无踪,和大家一样兴致勃勃的参观起来。

    旁人眼中难以忍受的杂乱环境对托尔他们来说完全不成问题,充满狂野暴力气息、危险种四处可见的尼福尔海姆山谷深处对他们来说也不过是自家后花园。脸上、身上遍布伤疤的狰狞男人和吐出让身体瞬间冻结粉碎的危险种相比实在可爱太多。脱掉上衣炫耀石块般结实肌肉的壮汉跟两名精灵竖着叠在一起都及不上身高、一巴掌能把岩石拍个粉碎的白岩猿重叠在一起完全是个不值一哂的笑话。

    普通人类老百姓认定黑市是狂野的血腥之地,可能是源自他们的观察角度和价值观。套用在精灵们身上却变成无礼又无效的认知误差,经历了最残酷的淘汰后生存至今的精灵们眼里,【黑市】是个与游乐场差不多的热闹地方。

    精灵们相信李林的观感和他们也是一样的,事实和他们的所想也确实不存在太大差距,唯一的不同是李林的关注点不会在感性方面的琐碎视角停留。

    论残酷血腥指数,危险种出没的山谷深处战胜黑市不存在丝毫压力,但人类世界——称之为【社会】的架构和大自然质朴直接的框架存在难以比拟的偏差。精灵们的单纯视点同样不能简单套用在人类社会,这趟出门的真正意义不在于交易成功或改善精灵村庄的生存环境,这些不过是为实现真正目的而顺带的枝末细节。

    纠正年轻一代精灵们的封闭价值观,给这些初生牛犊灌输全新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确立他们在意识形态领域的正确发展方向才是此行的最大目的。

    李林可以花费时间、耐心、精力去扮演一个孜孜不倦的为有志青年灌输革命真理的政治委员角色,只是能够最终达成理想效果的时间跨度和计划节点存在严重冲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