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说着不干涉,一边向某一方提供各种直接或间接的支援是精神分裂?

    会这么说的,一定是有着健全的精神和道德观念,同时对人心向善这件事深信不疑的人。而且以社会普遍价值来讲,这也是被广泛接受的论点。

    唯独在政治的世界,这种论点寸步难行。

    “所谓政治,其最基本的核心理念无非两个。其一,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其二,学会如何妥协。”

    站在无忧宫回廊里,仰望着以自己登基为主题的巨幅画像,李林淡然说到:

    “不弄清楚这两点,不要说成为政治家,连当个政客的资格都没有。”

    政客可说是没有原则、唯利是图、撒谎成性、奸诈狡猾等等负面形容词的集合体。政治家相对更有原则一些,不过面对各种利害取舍时,依然会以理性计算为最优先。

    道德、善意什么的,说到底是富裕的产物,在国际政治这个彻底贯彻丛林法则的领域里,光是保住自己的地位和性命就得拼上全力,除非是遇到必须作秀的时候,否则谁有余裕用正常人的道德标准来约束自己的行为呢?

    所有人都只看见权力者手中权杖顶端宝石摇曳的光芒,没人看见说的更直接一点没人在乎权力宝座下的累累白骨。

    权力也好,国家也好,终归是要不断浇灌鲜血才能维持和茁壮成长的东西。不管人们喜欢还是不喜欢,大国的繁荣和稳定总是建立在小国的牺牲之上,正因为有动荡和战乱,才能持续产生利益,供养大国发展,让国民生活安康富裕。

    比起这些鲜血淋漓的事实,仅仅只是一个精神分裂般的虚伪表态就能实现上述目的,这代价真是便宜的可以。

    “我们的目标不是谋财害命,而是维持新秩序。这个大目标在任何时候都不会改变,但随着国际局势的发展变化,时刻需要跟进与调整手段。帮助公国镇压革命,是符合这个原则的。”

    新秩序最核心的理念,便是阻止任何不利于“维持备战期和平稳定”这一大目标的变化,之前有限度的支援拉普兰抵抗公国的战争,如今援助公国稳定内部,都是围绕这一目标展开的行动。从根本上来说,帝国并不在乎拉普兰的主权完整、民族独立,也不在意公国的人权状况,是否走向共和。帝国之所以介入,仅仅是因为这些变化会破坏新秩序的稳定,为了维护新秩序,不让事态发展失控脱序才出手介入。从头到尾都是基于现实利益的冷静算计,没有任何道德、意识形态、公理正义的成份。所以人们其实大可不必为帝国支援拉普兰,又在公国内部操弄抗争,然后又向公国提供支援镇压动乱的行为感到奇怪。这真的不是什么双重标准或精神分裂,不过是帝国一贯现实到可怕的思考方式用不同形态表现出来而已。

    当然也有同情心泛滥的“道德洁癖者”会觉得公国内部那些被帝国情报机构收买、煽动起来,事到如今又被帝国丢给公国的抗议民众实在是很无辜不幸。不过自诩占据道德高地的人们显然忘记了,从公国的角度,这些人是被外国间谍收买的叛国者、扰乱社会秩序的暴民、以革命之名行犯罪之实的罪犯;从帝国的角度,这些人是已经失去价值,继续留着可能会危及自身的工具;最后,那些因为街头暴力蒙受损失乃至失去家人的受害者更是恨不得能亲手绞死、烧死所有参与街头暴力的混蛋。

    一句话,所有人都想要他们的命。

    从他们被帝国收买,从他们在街头上使用和煽动暴力的那一刻开始,他们就已经失去了全部退路,等待着他们的命运早已被注定,这一切全都是他们自己的选择,是他们自找的。从头到尾,他们就没有哪怕一丁点值得同情的地方。他们的遭遇和结局不过是千百年来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故事的当代演绎罢了。

    注定要被抛弃的工具转眼间就从李林的思考中消失,他那毫无焦点又仿佛跨越时空的血红双眸再次投射到公国本身。

    一般从地缘政治角度来看,利用动乱一口气将公国肢解成复数小国,挑起各族群之间的矛盾,让这些小国彼此相争,帝国不但坐收渔利,还能一劳永逸地解决两线作战的困境这应当是最符合帝国利益的方案。实际上恰恰相反,这是最糟糕的选择。

    帝国反对任何形式的革命,不管是以推翻帝制,建立共和为诉求的革命,还是以分裂独立为目标的革命。对帝国而言统统都是麻烦。

    前者就不用说了,后者对帝国稳定也具有不可小觑的潜在威胁。要知道帝国名义上是“皇帝统治帝国全境”,实际上整个神圣吉尔曼尼亚帝国应该视为由帝国支配区、圣伊斯特万王冠领、奥斯托利亚大公领组成的联邦制国家。这一点从李林那个“帝国皇帝”的头衔上就能充分体现出来,如果是纯粹统一的君主制国家,他的头衔应该是“天佑神圣吉尔曼尼亚帝国的皇帝”,一字之差即象征着专属权的差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