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的存在是有必要的。不管是谁,在无力改变命运,无法打破绝望的时候,都会渴求什么人来拯救自己。那个‘什么人’可以是名震天下的勇武之人,可以是普通的警察、消防员、默默无名的路人。只要能在绝境中带给别人希望,能告诉他人‘我来帮你’——只是做到这么简单的事情就足够了,那个人就可以被大众承认为‘英雄’。”

    像是感慨,又像是揶揄,杰勒斯继续说到:

    “对共和国,对‘自由军团’,对很多人来说,你就是他们渴求的英雄。一杆在黑暗和绝望之中屹立昂扬的旗帜,在所有人都对皇帝和帝国低头时,依然能挺身而出带领大家寻找‘不同道路’的那个人。人们把希望和期待投注在你的身上,你承载着无数人意愿的集合,化作名为‘英雄’的容器,不厌其烦地倾听着、回应着他人的祈愿。姑且不说结果如何,人们是否都对此感到满意,这确实是很了不起的行为。只不过……你的祈愿和期望又投注在哪里呢?”

    英雄、传奇人物、奇才、鬼才——不管怎么称呼,那些承担众多意志和祈愿的,其实还是血肉之躯。他们一样会倦怠,会疲惫,会灰心丧气,在生不如死的绝境之中会落泪和哭泣,他们其实就是活生生的人。但从承担起“英雄”的责任和义务的那一刻开始,他们便被要求不许软弱,不许落泪,不许哭泣……英雄不能让人们失望,不会让人们失望,所谓英雄就是这样被要求的。

    那么,英雄又该向谁投注自己的祈愿,又该向谁提出要求呢?

    “李林就是,或者说曾经是你的‘英雄’啊。”

    不容否认,也不愿否认。

    在罗兰的心里,曾经憧憬着李林,将希望和期许投注在李林身上。

    化不可能为可能,在彻底荒废的土地上建立起领先任何一国一地的庞大城市群,商业兴旺,人民富足。尽管还有种种缺陷和问题,但当时的亚尔夫海姆确实能让他感受到“理想乡”一般的氛围,让他发自心底的相信,终有一天从这里吹出的变革之风将席卷整个世界,世界都将以亚尔夫海姆为榜样,实现没有战乱、纷争、贫穷的美好世界。

    那个时候的罗兰发自真心的相信着李林能做到这件事,完成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壮举。

    李林确实在某种层面上实现了这一点,但他实现的方式和运用的手段却让罗兰难以接受。

    一般人对“大同世界”、“理想乡”的理解千差万别,但所有人不分种族、出身、长幼,一定会认同那应该是个“所有人平等的地方”。换言之,“众生平等”是公认的大前提,只有实现这一条,才能继续讨论其他项目。

    李林却不是这么想的。

    他将“众生平等”的大原则改成了“所有人都平等,但有些人更平等”。

    种族主义、差别待遇、思想钳制、秘密警察、高度管制……当这些事情部合理化,转变成上面那句充满政治玄学的话语时,罗兰心中供奉的那尊神像崩塌了。

    “骑士消灭了恶龙,独占了恶龙财宝的骑士变成了新的恶龙”——人们曾经如此形容那些从革命从群众中走出来的新支配阶级和特权阶层,即所谓“更加平等”的那一群人。不过罗兰心中的神像并非因为现实中的李林堕落而坍塌,李林从未改变,执政官、独裁官、皇帝——头衔的变化从未对他的心态和行为产生过影响。即便成为皇帝,他也没有贪图享受和腐化堕落过。

    真正让罗兰失望的,是李林从未改变,自始至终,他都是以极端现实的目光和手段来看待世界、改变世界,在他的视点里,没有感情和期盼的存在。

    要想改变世界,光靠理想和口号肯定不可能,打砸烧式的暴力行为同样不可能有好结果。不能正视现实,不用耐心和理性去探索合适的出路,到头来成不了任何事。

    可李林太过现实,不对人性抱有任何期望,也不相信人心和善意,绝不相信世界可以因为人与人之间的平等、互信、互助变得更加美好。他深信要实现永远和平,所有人幸福这个目标,最好的办法就是将所有人分配到各自合适的位置上,用技术和行政手段确保分配的合理性和效率,保障整个系统的可持续运作。

    于是精灵成了一等公民,专门负责统治,不光因为他们自始至终都是李林最忠实的臣民和士兵,更因为他们人数最少,用少数人统治多数人永远是最有效的手段,不用担心他们和其它种族、阶层联手来挖自己的墙角。矮人成了二等公民,负责对管理系统的补充和加强。兽人成了三等公民,负责对系统的保护,必要时以暴力来维护整个系统的安。人数最多的人类成了四等公民,而他们之所以成为四等公民,不是因为他们曾经欺压过其他种族,尤其是精灵一族,也不是因为他们曾经和亚尔夫海姆为敌。人数最多,最适合成为劳工阶层,最可能对整个体系产生反抗意识才是人类沦为四等阶级的理由。而为了避免人类造反,整个四层阶层内部又细分出阶层,借此分化管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