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长如脸上的笑容一顿,继而渗进了两丝苦色,“我早前不是与妹妹说了,会好好将我的蓝玉宝楼彻查一番,揪出那个内贼吗?”

    “姐姐找到了?”叶辛夷虽是问了,心里已是笃定。冷长如这般形容,定然是已经找到了不说,这个人怕还是个让她很是信任的,她才会备受打击。

    “是梦秋。”果不其然,冷长如抿着嘴角,幽幽道出了一个名字。

    “是他?”叶辛夷蹙起眉心,想着那时冷大姐是真对那个叫做“梦秋”的少年另眼相待,以至于夏延风都介怀了。何况,她记得,这桩人命官司最初的起因,便与冷大姐维护这个梦秋有关。

    “嗯。”冷长如应了一声,转头挑起帘子往外望去,这一条街上种了不少的槐树,打眼望去,浓浓槐荫,满眼翠色,总算让人在这暑热之中多了两分清爽萦身。

    冷长如的双眸却被这流于满眼的绿色映出了两分冷意,“他是我救的。当日他被人卖到蓝玉街,可却宁愿一头碰在墙柱上也不肯接客,是个有些烈性的。我当时刚好路过,便顺手救下了他,这种事本就是你情我愿,他既不甘愿自是不美,我便让他在楼里做了个最低等的杂役。什么脏活累活都由他来干。这些年来,如他这样的人也不是没有,起初三贞九烈,抵死不从,可后来,见惯了楼中姐儿们穿金戴银、锦衣玉食,两厢一对比,这心里便会有了落差,软了骨头的不在少数。”

    “我本想着,梦秋与他们也没什么不同。却没有料到,他居然让我刮目相看了一回。他恁是咬牙撑了下来,连着两年都是一声不吭,只默默做事,好像也甘于如此。我一一看在眼里,倒是不知何时对他起了怜惜之心。后来,便将他擢升到了我身边贴身侍候,其实你也瞧见过的,他那副样貌与气度,即便是在蓝玉宝楼中也是翘楚,可他不愿意,我便也不愿相逼,也不知是不是在蓝玉街那样的泥沼中待久了,反倒觉得他的洁身自好更是难得,甚至帮着他顾惜起来。”

    叶辛夷想着,果真,冷大姐虽然未必对这梦秋有什么异样的情愫,但至少她对梦秋,与别的姐儿不同,这是显而易见的。

    “他待在我身边有一年多的时间了,我暗中一直观察他,倒觉得他性子虽冷淡了些,可甚有担当,聪明却又难得的踏实,便越发重用他,很多时候,楼中一些无足轻重的事务便慢慢放手交予他帮我打理。我自认待他,比之亲弟弟也不差什么了,却没有想到”冷长如笑中苦色更甚了两分,“从小,我便没有少听恩将仇报之事,却没有想到,自己的一时好心会换来今日这样的结果。是我走了眼,可这恶果却落在了公子身上,这是我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原谅梦秋,原谅自己的。我本是要让他偿命,却没有想到,他和他背后的人这般狡猾,竟是察觉了不对就想溜”

    彼时,在蓝玉宝楼四楼的那场对决,虽然才过去不过一个日夜,冷长如仍觉得周身泛冷。

    她手中的长剑直直刺入了梦秋的胸口,有没有入到心脉,她不知,只瞧见他月白色的长衫襟口瞬时绽放开一朵血色的花。他抬手捂着,却也捂不住那些血挣扎着往外汩汩冒出,那朵血花在他胸口越开越大,越开越灿烂。

    她抬起手中长剑指着他,问他,为什么。

    可他还是那副冷冷淡淡的模样,却是对她说了一句,欠她的,他用命来还便是,转身,一个翻身便从敞开的窗口跳了下去。

    蓝玉宝楼在高处,底下便是江水,他坠落进去,转眼便没了踪迹,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叶辛夷听着,抬眼看着冷长如飘忽的双眸,幽幽叹了一声,“姐姐不必太过自责。他自是一开始便是刻意接近,又岂是姐姐能够防住的?就算三哥知道了,也不会怪姐姐。”

    这安慰,叶辛夷自己也知道有多么的空泛。何况,于冷长如来说,或许真正逃不开的,便是心中那把自责的枷锁。就如她所说,因为祸及的对象是夏延风,她才更没有办法原谅自己。

    果然,冷长如只是微微笑了笑,并不言语。

    马蹄声嘚嘚而行,两人在马车的悠晃中沉默了好一会儿,谁也没有说话。

    也不知过了多久,冷长如眨了眨眼,醒过神来,“对了!差点儿忘了,有一样东西要交给你。”

    在叶辛夷狐疑望去的目光中,冷长如已是将手探到身下的凳子上摸索了一阵儿,然后扣住底下的拉环一扯,那凳子下便是露出一方暗格来,她从中取出了一个长条形的匣子,递到了叶辛夷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