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留香稳稳落在地上,身板直挺,依旧白衣玉冠,手执雪扇,但面色却略显怪异,眼神也不断躲闪着胡铁花。他立在那里,却不走动。

    胡铁花向来是有话直说,有事就做的人,从不爱忸忸怩怩,看到楚留香如此异态,心中甚感奇怪,快步疾走,还隔着一段不短的距离,就冲着楚留香喊道:“老臭虫,上面究竟发生什么了?”

    楚留香不愿对胡铁花隐瞒,但是,一旦说出裴如海和他之间的对话,难免不会暴露楚留香的真实内心,他只有叹口气,掩饰道:“是裴如海,本来要找我决战,却只是照了个面。”

    还有如此儿戏的决战?胡铁花大为吃惊:“他莫不是仰慕你,借着决战的名号,将你约出来见上一面。江湖都知道,楚香帅并不是一个随意赴约的人,如果让他赴约,定是有十分的理由。”

    胡铁花的一番话倒是给楚留香找了一个新借口。

    楚留香接过他的话,点点头:“仰不仰慕,倒是不知。”裴如海本不仰慕他,这是事实。虽然胡铁花是这样说,但楚留香的脸皮还没有厚到这种地步,是不会接这种话的。

    他继续说道:“理由确实是十分,能与听风楼主决战,也算人生的一大幸事。”

    胡铁花缓缓点头,心中却沉思着。楚留香平日不喜与人舞剑弄枪,这是他胡铁花喜欢的事,今日到反了过来,对方虽然在江湖有不小的名望,但也不至于让楚留香欣然赴约,还称之为“幸事”,流血削骨的事,那里还算幸事。

    除非,这个人对楚留香来说,有特别的意义。

    楚留香见胡铁花敷衍应承,内心却心思百转,便道:“第一次见面,算不上什么特别的,至多打了个招呼,互相寒暄几句。”说完,用手摸摸鼻子,轻轻摇扇。

    胡铁花偏偏不信。哪里是寒暄,分明是拍马屁!这个裴如海,一定是仰慕楚留香过了头,才想出这个决战的法子,好见上楚留香一面,至于打招呼、寒暄,不过是楚留香将程度削弱了——老臭虫向来如此,旁人夸得越高,他看得也就越轻。

    想到此处,胡铁花到对裴如海产生了兴趣,他倒真想见见,这位究竟是怎样的人物。

    “不用去别处寻,我就在这里。”没等胡铁花去找裴如海,裴如海纵身一跃,轻快地落到地上,出现在胡铁花面前。

    此人真是识趣,我倒要会会!胡铁花摸着下巴,仔细打量着对方。上身被灰斗笠严严实实遮住了,根本看不清容貌,浑身上下一团污墨一般,层次不甚分明,黑处不够黑,灰处不够灰,唯有两只手,像一摊煤炭里的雪,长得相当漂亮,削葱刻玉一般,修长白净,每根手指的指头染了淡淡的粉红,显得更加妍媚秀气。

    哪里像个练武之人,分明是绣房闺阁出来的!胡铁花摇摇头,决战恐怕是假的,这人连茧子都没有,根本不是练家子,何来决战的底气,想必是在某个茶馆,听了楚盗帅的传说,便生了痴心,想来与楚留香见上一面,一见了面,就立刻嘘寒问暖,将牛皮吹得比天还高,还吹熄了楚留香的斗志,才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胡铁花最看不起这种人,便道:“谁要寻一个绣房姑娘?”

    楚留香连忙截断他的话:“小胡,我们先走吧。”楚留香实在怕得很,裴如海当着胡铁花的面,戳穿他的心事。

    害怕夜长梦多,楚留香冲裴如海道:“裴楼主,有缘再会。”说完,便要拉着胡铁花离开。

    虽然说着有缘再会,楚留香却是决计不愿再见裴如海,一个窥伺他秘密的人,实在令人不安。

    今日的楚留香实在太过怪异。先是奇奇怪怪的眼神,再是万般掩饰,现在还要拉着他走。胡铁花越想越不对,挣开楚留香的手,怒道:“老臭虫,你和这小子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