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易景说不知道,就好像林诚有一天说他没有胃口一样罕见,总之是太阳从西边升起一样的稀奇事——这个想法虽然很奇怪且不切实际,但的确是陆择语心里想法的真实写照。

    陆择语虽然这些天在村里收集了一些信息,但是都是一些零散的碎片,缺乏一条完整的线来把它们串起来,他对于沈易景的学识和见识一直很有信心,也以为自然而然地对方会是那根线,如今才发现自己无意识建立的这种信赖有一些无缘无故。

    他有些好笑,看见沈易景同样也带着笑意看他,不是那种小沈大夫接人待物时特有的言笑晏晏,而是一种非常放松的神情,非常有感染力,看得人也禁不住想要和他一起微笑起来。

    于是陆择语对沈易景说:“不知道就不知道吧,慢慢地攒些线索,总能找到方法的。”

    “也好。”沈易景表示赞同,“说来学堂的老先生姓什么?他也没来得及和我说。”

    陆择语想了一会儿,才从纷杂的记忆力扒出这段已经不太清晰的记忆,道:“好像是姓刘?记不太清了,总之不是姓陈。”

    “这种事你都不记得了?”沈易景挑了挑眉,有些疑惑。

    陆择语想起来之前和沈易景在临安吃饭时,他连只去过两次的店里店小二的名字都能叫出来,觉得这种记忆力超乎常人的人的思维大概与普通人不在一个水平线上,又加上他来这里之后不仅逐渐忘掉了时间的概念,就连记忆都好像不怎么清楚了似的。

    他耸了耸肩:“等你在这里呆上一段时间,就知道这种记不清事情的感觉了。”

    沈易景点评道:“听起来像老人呆症。”

    “我外婆就是阿兹海默症,说不定我还有些遗传基因呢。”陆择语不置可否,看到沈易景疑惑的表情才继续说下去,“啊,说阿兹海默症你可能听不懂——就是老年痴呆,老人家上了年纪之后记不得事,认不清人,有时候会有好转,但大多情况下还是把我当她女儿,偶尔清醒过来,发现面前的是她外孙,就拼命给我塞零花钱,塞完又忘,说有小偷拿她身上的钱。”

    他故作轻松地笑了笑:“大概真的是上年纪了。”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陆择语想起来他刚刚倾诉的对象是沈易景,这才惊觉自己为何要和一个游戏里的npc说这么多——说来奇怪,他在很多时候都把沈易景当做一个真实的人去对待,就好像他在游戏里认识的朋友一样,却在刚刚意识到对方不知道阿兹海默症是什么时,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奇怪。

    就好像早些年的时候,很多人喜欢和siri或者小爱同学聊天,或者让它给家里的猫猫狗狗取名是一个道理,本质上是求一个心理慰藉,这个举动本身并不能起到什么实质性的,改变的作用。

    对方大概只会觉得自己说了一些很奇怪的话,并且自动忽略过去——陆择语看过一段时间游戏论坛,知道《天涯剑》里的npc都有这种自动修正程序,简单来说就是让npc忽略掉玩家身上的行为矛盾和bug,毕竟游戏里玩家的很多行为都超出了npc的理解范围。

    陆择语在很多npc身上都验证过这一点,但却很少见到在沈易景身上发生这种事情,按照陆择语对他的理解,他是那种坐在饭馆里吃饭时,忽然有哪个玩家接了任务把房顶给掀了,他也会面不改色地吃下去的那种人——只要掀掉房顶的时候墙上的灰没落到他碗里就行。

    这让他显得波澜不惊,但在某种程度上也让他的面色如常成了一种掩饰。也许在某个时刻沈易景也曾经对于他的行为表示过不解,但他只是没有表现出来。

    他也不会对任何人表现出来。

    陆择语忽然觉得有些没劲,正准备换个别的话题搪塞过去,总之让沈易景忘掉他刚刚那一段表达欲忽然间过度充沛之下的激情发言就行,这种话题会让人觉得沉重,不适合在这种轻松的环境下诉说,这是他在过往人际交往中得出来的经验。他正好想到了一个话题,比如他从来不知道吴非的妈妈,也就是他现在借住的人家的女主人姓什么。

    于是他清了清嗓子,准备开口,却听到沈易景说道:“你和你的外婆关系一定很好。”是那种笃定的,甚至带着一些察觉不到的羡慕的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