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走执意要回城的伍德全,打发走姓林的二鬼子,韩秀峰走进院子才发现陆大明、粱六和陈虎他们不但全从小东门外码头客栈来了,而且全收拾好了行李,连余三姑和任钰儿都把行李收拾好了就等他回来。

    “日升昌”上海分号的两个账房先生和四个伙计,守在堆满银钱和账本的西厢房门口欲言又止,不用问都晓得他们担心什么。

    气氛有些紧张,像是要大祸临头一般。

    韩秀峰走到厅前,摸摸鼻子,回头笑道:“诸位,杜三你们应该都见过,他头一次去海安找我时说,他去广西上任的那一路上有多坎坷,说他的运气有多不好。还说邪性了,他从广西跑到湖南,贼匪就从广西一路追到了湖南。”

    潘二没想到韩秀峰会说这些,正寻思要不要陪着笑笑,韩秀峰又说道:“说起来我也邪性了,好不容易补上缺做上官,先去江宁拜见制台,结果没几天江宁失陷,陆制台殉国了。去海安上任的路上经过仪真,去拜见湖广总督吴大人的叔父,没几天仪真失陷。路过扬州,扬州失陷。现而今来上海办差,上海又不太平,你们说我像不像个扫把星,走到哪儿哪儿倒霉。”

    “四爷,您这是哪里话,您一样在泰州做那么久官,在海安呆那么长时间,可泰州没失陷,海安更没有!”陈虎忍不住笑道。

    “是啊四爷,您才不是扫把星,您是福星!要不是您,泰州早失陷了,说不定连海安都保不住。”

    “什么福星,四爷是副将!”

    “对对对,四爷,您是副将!”

    老泰勇营的弟兄们你一言我一语,一个个露出了笑容,韩秀峰的目的达到了,干咳了两声,接着道:“弟兄们,我韩秀峰究竟是福星还是副将放一边,但肯定不是败将。从来没打过败仗,一样没打过没准备的仗。”

    “四爷,到底怎么干,您说吧,我们全听您的!”陆大明急切地问。

    梁六也忍不住道:“是啊四爷,只要有您在,我们没什么好怕的!”

    潘二以为韩秀峰打算带着这三十多号弟兄进城平乱,暗想连同查缉私盐在内你就打过两仗好不好,正不晓得该怎么劝韩秀峰不要冲动行事,韩秀峰话锋一转:“我们当时守万福桥,你们全以为是背水一战。其实不是,我们其实是有退路的!那会儿之所以没告诉你们,是担心动摇军心。后来没说,是因为没必要再说,毕竟仗已经打赢了,说出去传出去不好。”

    “四爷,我们那会儿有退路吗?”陆大明糊涂了,下意识回头看了看梁六等老兄弟。

    “有。”韩秀峰微笑着解释道:“那会儿乍一看我们似乎很凶险,西边是宽达几百丈、最深处达几十丈的廖家沟,南面、东面全是贼匪,只要贼匪愿意,北面也能围上,可以说是四面合围,让我们插翅难飞。

    但岸上他们好围,河上他们怎么围?大家伙应该记得,在贼匪攻打我们的营寨前,我曾让你们把拆下的桥桩在河里打了好几排桩,那几排桩的作用大了,既挡住贼匪的船不让他们靠岸,也在河上隔出了一条万不得已时我们可以用来撤退的水道。”

    想到那几排桩距大营西墙好几十步,而大营里有几十条民船,陆大明不禁脱口而出道:“实在守不住就把船放下去,我们从河上撤!往南是仙女庙,那边全是贼匪的兵,往北进邵伯湖,不但没贼匪的兵,就算有在那么大的湖上他们也围不住我们!”

    “才晓得啊,”韩秀峰笑了笑,随即抬起胳膊指指东边:“相比那会儿守廖家沟,我们现在的处境实在算不上有多凶险。一是城里的那些会党不是长毛,不是我瞧不起他们,他们真是一帮乌合之众;二是我们来上海的事没几个人晓得,他们都不晓得我们在这儿,又怎会来攻我们这个乡下小院子;再就是过了河就是洋人的租界,他们真要是杀到这儿,我们大可过河去东岸暂避。他们敢造反我信,因为闹到现而今这份上,他们不反都得反,但我不相信他们敢去招惹洋人。”

    “还真是,我们来这儿的事官府都不晓得,那些会党咋会晓得!”大头忍不住笑道。

    潘二苦着脸问:“可要是被困在这儿咋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