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秀峰晓得陈景俊死了的消息已经是正月十五早上,刚刚过去的这一夜没睡好,早上起来心里一样空荡荡的,潘二、余有福、大头、张士衡和苏觉明昨夜全走了,现在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从来没感觉过这么孤独。

    王千步不晓得发生了啥事,盛好稀饭又端来一碟咸菜,站在一边好奇地问:“韩老爷,余叔他们去哪儿了,今天回不回来吃中饭?”

    “去扬州办点事,今天肯定是回不来。”

    “去扬州啊,这么说明天也不一定回的来。”

    “是啊,这两天你只要做我一个人的饭。你去前院看看谁在,见谁在就让谁去请顾院长、王监生和余监生过来一趟,就说我有要事相商。”

    “好的,您慢慢吃。”王千步突然觉得潘二他们全不在也挺好,虽然衙门里有些冷清,但他不再只是一个烧饭的厨子,可以帮巡检老爷跑腿传话,而帮巡检老爷跑腿传话不是所有人都有机会的。

    韩秀峰不晓得王千步到底是咋想的,一顿早饭吃得索然无味,放下碗筷走进签押房翻看起堆在角落里的旧公文。

    之前曾无意中看到过一份那会儿没用但现在却有大用的,翻了半天总算找到了,正准备喊人打盆水来洗洗翻脏了的手,王监生兴冲冲的赶到了,一进门就笑容满面地拱手问:“韩老爷,是不是有事。说起来巧了,我一出门就遇上了王千步,他说您找我。”

    “我让他找个人去请的,没想到他自个儿去了。”韩秀峰一边招呼王监生坐,一边叹道:“王兄,早上听王千步说陈景俊昨天夜里死了。”

    “实不相瞒,我正在去呢。”王监生挠挠头,带着几分尴尬地解释道:“陈景俊劣迹斑斑,死不足惜,但我跟他爸不管怎么说也是十几年的交情,不去看看不好。”

    “就算没交情也要去看看,毕竟乡里乡亲的,王兄不必尴尬。”韩秀峰从柜子里取出六锭银子,用一块布包起来轻轻放到王监生面前:“王兄,你不是要去陈家吗,这是陈景俊的抚恤银子,劳烦你帮我带去。”

    “韩老爷放下,这银子我一定带到。”

    “还有件事。”韩秀峰示意他坐下,接着道:“李秀才不是去了泰州吗,衙门里不能没个熟悉本地情况的人帮忙,我想请你来帮几天闲,不晓得王兄愿不愿意?”

    真正的士绅是不愿意做这种事的,甚至连乡约、保正都不愿意做。

    王监生自视甚高,不想成为走哪儿都被人瞧不起的胥吏,正不晓得该如何婉拒,韩秀峰又拿起一封旧公文,不缓不慢地说:“王兄有所不知,我们海安看似平安无事实则凶险无比。昨日刚收到可靠消息,前年在两广起事的太平贼匪不但窜入湖南,在湖南攻城略地,年前竟分水路两路一鼓作气攻陷了武昌、汉口和汉阳,湖北巡抚常大淳、提督双福、总兵王锦绣、常禄、学政冯培元、布政使梁星源、按察使瑞元、道员王寿同、王东槐、林恩熙等大人举家殉国!”

    “啊,竟有这等事!”

    “还有更可怕的,据我所知他们已于正月初一、初二放弃武昌,几十万兵马正顺流而下直取江宁,算算日子用不着等到月底就会兵临江宁城下。江宁要是不保,扬州一样会失陷。然后是泰州,再然后就轮到我们海安了。”

    王监生不认为韩秀峰会开这种玩笑,顿时吓出了一身冷汗。

    “秀峰身为海安巡检,自然不能弃海安百姓于不顾,打算援道光二十年例团练乡勇。而团练乡勇肯定离不开本地乡绅,所以想请王兄襄助。”

    “韩老爷,不是我不想出力,而是这乡勇真不好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