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秀峰换好衣裳走进签押房,跟张光成的家人张四微微点点头,便坐下拆看起张光成让他送来的私信,结果发现信里全是客套话。

    “张四,你家少爷不只是让你送这封信吧?”韩秀峰放下信笑问道。

    “韩老爷果然英明,一猜就猜中了。”张四躬身行了一礼,旋即凝重地说:“韩老爷,我家少爷打探到一些消息,担心韩老爷您不晓得,写在信里又不合适,就让小的当面转告。”

    “啥消息?”

    “太平贼匪的。”张四仔细想了想,如数家珍地说:“去年腊月,因剿匪不力,钦差大臣、湖广总督徐广缙下狱。皇上调湖南巡抚张光亮张大人为湖广总督,以河南巡抚琦善为钦差大臣,驻守湖北、河南,以云贵总督罗绕典专守荆、襄之地……

    正月初八,贼匪前锋在鄂东下巢湖,大破钦差大臣、两江总督陆大人的江防军。陆大人弃军逃回江宁,沿江防兵纷纷溃散;正月十一,贼匪攻占九江;正月十七,安徽省城安庆失陷,安徽巡抚蒋文庆蒋大人殉国,安庆狼山镇总兵王鹏飞统领的一万多山东兵不战自溃。”

    张光成的消息比苏觉明灵通,韩秀峰早晓得安庆早晚会被太平贼匪攻占,但没想到丢的这么快,禁不住叹道:“安庆下游无天险可守,江宁门户洞开啊!”

    “我家少爷也是这么说的。”

    “既然你家少爷晓得江宁危在旦夕,有没有啥打算?”

    张四无奈地说:“我家少爷已经帮我家老爷告病了,结果告病的公文呈上去,府台迟迟没回复。”

    韩秀峰不解地问:“你家老爷抱病又不是装病,府台为啥不同意?”

    张四苦着脸道:“好像是皇上有旨,两江官员一律不得告病,就算死也要死在任上。”

    不让告病似乎不合情理,但仔细想想也有其道理。这个先例要是一开,等太平贼匪杀到了,地方官员还不争先恐后告病。韩秀峰微微点点头,想想又问道:“既然告病不成,那你家少爷有何打算?”

    “我家老爷虽抱病在身,但神志还是清醒的,正月里几乎天天催我家少爷走,说他已经那么大岁数了,就算死在任上也没什么,说哪里黄土不埋人。可我家少爷是个孝子,不管老爷怎么说也不愿意走,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人以孝为天,换作我,我一样不会走。”韩秀峰沉思了片刻,抬头道:“帮我给你家少爷捎个信,就说我会在城东十里铺留一条快船。贼匪真要是杀过来,这条船会等到最后一刻,只要上了船就不会有事。”

    个个都说做官好,可官老爷一样有官老爷的难处。泰州城的那些个士绅现在全盯着州衙,张光成被盯得不敢轻举妄动,不然也不会让家人来海安找韩秀峰。

    张四没想到还没开口相求,韩秀峰就主动提出帮着安排退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一边磕头一边哽咽地说:“韩老爷,您这个朋友我家少爷没白交!您的大恩大德我家少爷一定不会忘的……”

    “别这样,赶紧起来。”韩秀峰摸着下巴,接着道:“再帮我给你家少爷捎个信,告诉他要是家眷家人多到一船坐不下,就找个由头让家眷先来海安,我会一路护送去角斜场,先帮她们在角斜场安顿下来。”

    “太好了,谢谢韩老爷,小的代我家少爷谢谢韩老爷。”

    “别谢了,听我说完。角斜场那边我也有安排,太平贼匪真要是杀到泰州,杀到海安,到时候我们可以乘船出海暂避。总之,退路全安排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