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发性的头晕目眩就像是一个预兆。

    太平没几天,晏容秋的信息素共济失调紊乱症就又来势汹汹地发作了,缓释剂的生效时间明显变慢了许多,大有恶化之兆。所幸这回并没有其他并发症状,只是浑身不断袭来剧痛,像山谷里被反复激发的回声,变得越发震耳欲聋,几乎快把他整个人震荡成无数血肉碎片。

    没声没息地哭了大半宿,临到后半夜,疼痛才渐渐止了。晏容秋昏昏沉沉地合了会儿眼,早上醒来的时候,只感觉太阳穴上有根青筋直插入脑,翻江倒似的拧搅着疼。

    在床边面无表情地坐了一会儿,他一摇一晃站起身,和往常一样,从头到脚认真修饰好自己,然后才拨通了贺铸的电话。

    天刚蒙蒙亮,但贺铸还是第一时间秒接,他永远是这样,就像随时都在等他。

    “实在很不好意思,我现在真的不能开车,所以,能不能麻烦你送我去下医……”

    “等我。马上。”

    挂断电话,晏容秋看了眼手机屏保上显示的日期,第二次发作时间竟比医生预测的足足早了一个月。于是他又定定的不动了,过了会儿才慢慢弯下腰,霜白的手指插|进漆黑的头发里。

    太快了,他想,真的太快了。

    他不畏惧死亡——没有比死亡更干脆的退场,像莲花水中开,又复水中败,洁净而利落,是他一直都欣赏的。但是,他更需要时间,他的时间舍不得轻易被夺走,他还有沉甸甸的责任要履行。

    对小新,他是父亲,对晏氏,他是领导者,他的担子只有他来扛。

    晏容秋适合单打独斗——这几乎从他生下来就注定好了。云一般飘忽不定的母亲,无能又自我中心的父亲,极度严厉苛刻的祖父,他们都背对着他,没有人愿意听他说话,也没有人愿意好好抱一抱他,久而久之,亲密的距离只能让他觉得不适并且冒犯。

    每个孩子本都该如果实般甜美而饱满,受到太阳、雨水与微风的宠爱。只是有些被过早的侵蚀损耗,可怜伶仃地露出里面皱巴巴的坚硬果核来。

    贺铸抬起头,透过厚重的镜片,紧裹着BottegaVea羊毛大衣的晏容秋青白着一张脸朝自己走来。现在还没到冬天,他却已如临寒冬,头上还戴了顶厚厚的毛线帽,帽檐死命往下拉,几乎快遮住了那双红肿的眼睛。

    “谢谢你。”

    沙哑着嗓子道过谢,晏容秋刚要进到车里,贺铸忽然一把拉住了他,手一抬,轻而快地向上推开一点他的帽檐。

    果然。

    晏容秋的额头靠近太阳穴的地方,正高高肿着一大块淤青,映衬着苍白得近乎透明的皮肤,瞧着格外惨烈。

    “怎么弄的?”贺铸的口气很像幼儿园老师。

    “……磕的。”晏容秋低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