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如此,任得敬毕竟是一个汉人,而且归降西夏已经有十二年了,也没见他干出多么惊人的成绩,所以西夏王李乾顺也没有破格提拔(注1)。任得敬虽然因功擢升为都统军一级的大将,那四五万人中挑选出的两万精壮士卒也正式划归归他来统辖,可惜前头却多了一个“权”字,转正还不知道要等多久,当年他西安州“权”知州的位子可是足足坐了十二年啊!

    不过任得敬这段时间鸿运当头,一个月后夏州都统军萧合达突然发动叛乱,给了他再次展现才能的机会。萧合达本来是辽国的官员,因护送成安公主下嫁西夏,被李乾顺留在夏国,后来因为立有战功,升授夏州都统军。辽国覆灭前夕,李乾顺最终选择了放弃辽国,向金国称臣,成安公主在绝望中自尽,萧合达对此一直怀恨在心,只是忌惮察哥的威名而不敢妄动,但萧合达认为察哥年老,自己还有机会,便一直暗中招兵买马。当察哥战死的消息传来后,萧合达认为时机已到,立刻借避让宋军的机会向西移防,进入西夏的中枢地带,然后突然起兵造反。

    由于西夏核心地带的灵、静、怀等州承平已久,萧合达号称十万的大军一路上势如破竹,很快便攻克了西夏重镇灵州,直接威胁西夏国都兴庆府。西夏王李乾顺大惊之下病倒,令群臣愈加人心惶惶,这时任得敬挺身而出,自荐平乱,大家自然求之不得。

    萧合达连胜志骄,结果中了任得敬的埋伏,其主力万余精兵几乎全军覆没。而任得敬又立刻抚谕军民,宣示只诛首恶萧合达一人,余皆免罪,立功还可受赏,于是那些被萧合达裹挟的军民迅速离心。萧合达见大势已去,想要向西逃窜,投奔传闻中在葱岭以西立国的耶律大石,却意外地被自己的亲兵杀死请功,一场震动西夏全国的动乱很快就被彻底平定了下来。

    再次立下大功的任得敬被西夏君臣视为国家的擎天之柱,战后立即被擢升为翔庆军都统军,封西平公。这下任得敬麾下的兵马也大幅增加,甚至连他招降的几千契丹兵马也被划归到了他自己麾下,实力的迅速膨胀令任得敬的野心也随之滋长起来。他在南宋绍兴八年冬天突然上表要求入朝,结果由于御史大夫热辣公济和濮王李仁忠的反对而没有得逞。任得敬现在权位还不稳固,虽然心里怀忿,却也只能暂时接受现实。

    由于萧合达之乱的干扰,西夏人到了次年的春天才向大宋派出使臣求和,而此时卫军十余万兵马已经准备完毕,随时可以开始西征了。西夏人提出恢复到靖康之乱前两国的边界,吴璘对此哭笑不得,宋军早已占领了那些地盘,还要你来承认吗?

    为了逼迫西夏人作出更大的让步,吴璘当即下令发动西征,以卫军两个主力师为基干,加上两个二线师,以及去年收编的数万吐蕃骑兵,组成了强大的西征兵团。由于西夏人已经无力在野战中阻止宋军,粮道因此畅通无阻,而河套屯垦区今年夏粮大丰收又保证了充足的粮草储备,宋军长驱直入,在八月份攻到了西夏国都兴庆城下。

    病势日益沉重的夏王李乾顺惊惧交加,当天晚上就挂了,年仅十六岁的太子李仁孝在众臣的拥戴下登上了王位,可在这个风雨飘摇的时局中,他这王位能坐多久,实在是很难说。在这种情况下,任得敬再次被西夏朝廷所倚重,受权负责兴庆城的防务,大家浑然不知此人与城外的敌军早有勾结。

    然而,当吴璘派人与任得敬取得联系后,这厮却推托说目前他的根基未稳,如果不拿点样子出来,很快就会被撤职的,除非宋军能够拿出要一举攻破兴庆城的架势来,他才可能浑水摸鱼。原来,任得敬一直对宋军的诚意缺乏信心,再说靠人扶上去,终究不过是个傀儡而已,不到万不得已,他任得敬还不想那么窝囊

    吴璘涵养一向很好,却也气得牙痒痒的,兴庆城建成已久,历经多次扩建和加固,在天下坚城之中至少也能排进前十名,哪有那么好攻打的?对此,吴璘一方面写信向赵旉请示该如何处理任得敬的问题;一方面召集众将研究如何攻打兴庆城。

    用火药武器对付城防自然是无往而不利,但初步尝试的结果却并不能令人满意。火药用于攻城,主要有两个方式,第一种自然是以“飞雷炮”发射火药弹。但问题在于,目前火药弹使用的都是定时引信,发射出去以后大多是在空中爆炸,对密集人员的杀伤力很猛,可城防却几乎完全不受损害。

    而西夏军民在守城时只要注意躲避,并不会有多大的伤亡,自然也不会对兴庆城的防御产生太大的影响。实战中,西夏军民短暂的慌乱也被任得敬以铁腕手段迅速安定下来,此后他得到了西夏新王和朝廷重臣的更大信任,看起来就像是铁了心要跟宋军死战到底的样子

    而第二种用法,则是以地道或者铁柜车等各种方法将大量火药运至城墙下方进行爆破。但此时兴庆城外的护城河水位正高,这条路更加行不通。

    由于此地距离卫军的火药生产基地实在太远,而且中原地区的马路网络还远未建好,爆炸威力较大的颗粒化黑火药运输十分困难,宋军携带的存量相当有限,何况目前此物制作的最后一步研磨混匀,还只能依靠手工来完成,所以成本相当高昂,是民间所用普通黑火药的十倍以上,不可能大量装备部队,因此吴璘他们在使用这一利器时必须斟酌再三。

    而常规攻城方法死伤太大,不是爱兵如子的吴璘所能容忍的,但长期围城虽然可操必胜(因为大量难民涌入兴庆城,使城内粮食供应略显不足,支撑不起长期消耗。),却也并不是什么好主意,不但消耗钱粮甚巨,而且时间一长便很可能产生变数。就在吴璘束手无策的时候,西征以来一直保持沉默的刘锜却再次一语惊人,火不行的话,用水怎么样呢?黄河从兴庆城边流过,如果筑坝蓄水,然后开闸一放

    吴璘却并没有大喜过望,这倒不是因为他体恤兴庆城内的西夏数十万军民,这些敌人的生命在吴璘眼中还不及麾下千百名士卒金贵。但刘锜的计策虽然看起来很美,执行起来难度却非常大,因为这里虽然是黄河的上游,流量远没下游那样可观,但也绝非简简单单就能筑起坝来。而兴庆城大,对于洪水也有一定的防洪能力(注2),就算筑起坝来,想要靠水攻拿下这座坚城,似乎也并不容易。

    对此刘锜也说不出什么办法,但他却自信地表示,他虽然做不到,但有一个人肯定可以

    注1:西夏人不像大宋那样重视道德因素,只要有才能,而且对西夏忠心就行,所以任得敬昔日主动献城投降的行径对其仕途没有半点妨碍,事实上胡人政权在这一点上普遍比汉人政权要开明,只看现在的情况,而不太在意过去的污点。

    注2:水攻之计在春秋战国时期极为常见,如晋阳之战和白起的数次经典战例,但后来就越来越少,而且对象也由城池变成了军队或是营盘,如关羽水淹七军。这可能是因为先秦时期血淋淋的教训推动了勘址与筑城技术的进步,也可能是因为儒学兴起后人群心理上对这种敌我不分的杀伤手段的忌讳,比如蒋介石抗战中决开花园口,到现在都平反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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