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嗣业几乎没有察觉到,大婚日期已经逐渐逼近了,他的时间在忙碌中度过,平日所住的内院书房也改为了婚房,被下人们装饰得满堂锦绣。

    从镇使府的大门口到内堂这一段,铺上了红色毡子,每隔一段竖起杆子,挂起红色灯笼。

    东厢房和灶房之间临时搭起大棚,一字排开镬、鼎和烤鏊。一只只剥皮后的羊吊挂在架子上,军中的屠夫们把肉一块块剌下来,扔进鼎中熬煮,白色油膜翻滚漂浮在水面上。

    吴娘子手提着裙摆在院子中跑来跑去,大声喊叫着指挥若定,今日是她这辈子权力最大之时,不止家里的仆从,连府上的账房、李镇使麾下的那些亲兵、裴都督派来的军中的火头、都归她统一指挥。

    “吴娘子,刚刚烤好的饼放到哪里去?”

    “去西偏房,那里有簸箩,房子也阴凉通风,都先端进去。”

    府邸门外赶来两辆牛车,车上墩满了酒坛子,负责押车的队正跳下车辕,跑进院子里冲着管家婆问:“吴娘子,两车酒我们从酒坊拉来了,还请你把酒窖门打开,让兄弟们搬进去。”

    吴娘子亲自引路,从厢房的楼梯向下,从腰间解下钥匙打开了房门,军士们搬着酒坛鱼贯而入。

    酒坊东家亲自来与吴娘子交接,指着坛子清点数目无差后,才拱手离开。

    押运的军汉们守在门外不肯离去,有脸皮厚的上前讨问:“吴娘子,你说这疏勒酒坊出的三勒浆咋样,平时喝着挺正,但要防着他兑水,咱不尝尝别让他给诓骗了?”

    吴娘子剜了他一记白眼:“想喝酒就想喝酒呗,还尝尝,得了,你们几个到里面抱一坛子,别让旁人瞧见了,这酒可是让明日大婚时酒宴上喝呢!”

    “呵嘿,我们自然晓得!”

    这些帮闲的军汉簇拥着一坛子酒,欢天喜地跑到角落地尝鲜去了。

    吴娘子兴奋地吁了一口气,把酒窖的门锁上,尽管掌钥匙不当家,但已然证明了主家的信任和权力,这是她由来而得所产生的满足感和归属感。

    ……

    李嗣业被迫待在了家里,他需要接待来自安西军体系内的同僚和上级。夫蒙中丞无法从龟兹赶过来,便派自己的儿子夫蒙智由前来拜贺送上贺礼。高仙芝和程千里派来了自己的管家,焉耆镇使马磷,天山骑兵军的李栖筠也派来亲信,还有就是各城各营大大小小的军头们。他们来到府上拜会后,住在疏勒城中馆驿,等明日正式参加婚宴。

    大婚前的夜晚,镇守使府上灯火通明,许多人忙碌到深夜。新娘十二娘依旧不放心,把吴娘子叫到自己的房间里,一面对着镜子梳理青丝,一面询问她婚礼的准备事项。比如分了几个场地来开宴呐,有多少张案几呐。有头有脸的人物都进入内院中,那里已经摆下了几十张长案。外面大院都是些附近街坊,唐军中的帮闲,余下的案几都摆在外面去,如果不够铺些羊毡蒲团,多数人都是席地而坐或蹲在墙角抱着大碗划拉的。

    婚礼的仪程十二娘已经在心中默念了几十遍,之前的六礼已经省却了多半,明日的迎亲却不能再自苦简陋。只是她一直住在镇守使府中,今夜只好搬到外面去,包括几个绣娘,丫鬟都准备妥当。

    疏勒都督府的裴都督主动给安置了一座宅院,假装为十二娘的娘家,府上也张灯结彩。

    她在几名婢女的搀扶下走出后院上了马车,临行前撩起帷幕看了这宅院一眼,在心底默默地说,过了今夜,我就是这里真正的女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