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进入堂中,绕过屏风向右转,高仙芝站在房门前亲手拉开隔扇门,李嗣业跟在他后面进去。一名身穿绿衣的婢女跪坐在书房中煮茶。

    书房中铺满了羊毡,两人在门口脱掉鞋子,来到中间的案几前相对而坐。婢女则侧坐在旁,提起茶勺给李嗣业和高仙芝分别舀了两盏茶水。

    高仙芝低头一边品茗一边低头说道:“我决定任命你做此次远征的行营节度副使,行军司马,同时决定调动龟兹军五千人,拨换营两千人,疏勒军五千人,共计一万两千余人。葱岭至坦驹岭之间山川险阻深沟纵横,不利于列阵作战,所以这次出征的前锋应当是龟兹军和疏勒军的跳荡营和战锋队。战锋队狭路遇敌可冲锋以陌刀斩马,跳荡营可攻坚破城,二者相互依仗,步步为营,我军必胜无疑。”

    高仙芝端起茶盏,气势高昂,语气也信心百倍:“此战取胜的关键在真正在于战锋队,我欲将两支战锋队合至一处,还请你给我推荐两个陌刀将先锋。”

    李嗣业抬头仔细思虑,敲着茶盏说道:“田珍膂力过人,英勇善战可以算一个。”

    “再说一个。”

    “剩下一个就是我自己了。”

    高仙芝摇头发笑:“你现在是疏勒镇镇使,适合再冲到前面去杀吗?”

    “怎么不适合?我使陌刀确实很溜很顺手,况且……孤军远征最怕的是什么,最怕的是军心不稳,将士们远离后方,身处艰难绝境,他们靠什么来维持勇气?谁也不是傻子,这个时候就需要有人带着他们往前杀,而不是赶着他们去拼命,这两者虽然目的一样,但结果完全不同。你是一军之主,当然不能冒险,但若是有四品官带头奋勇决死,那就是告诉弟兄们我们有必胜之决心,全军上下,自我而始,人人争先搏命,岂有不胜之理。”

    “说得好,”高仙芝惊异地看着李嗣业:“还记得我们昔日初次见面,当时你是葱岭守捉使,我做龟兹镇使,你在葱岭种植的棉花,产出棉袄棉被来解四镇寒冻之危。当时你的脸上只有生涩的狡狯,宛如锱铢必较的商贾。可如今你已经深谙带兵之道,足可以做镇守一方的将帅。此战若胜,我如果成为安西四镇节度使,便推你为节度副使,都知兵马使。”

    嗣业抿着嘴唇笑了起来:“现在谈加官进赏,还为时尚早吧。你怎么解决粮草补给的问题?”

    “碧螺,给我取地图来。”高仙芝吩咐倒茶的婢女,李嗣业扭头去看,这婢女肌肤白皙,头上扎着松垂的双环髻,那垂眉恭顺的样子很像道柔。

    “喏。”

    她缓缓退过去,从墙角的竹篋中取出木筒,打开木筒盖子,将地图卷轴取出来,递给了高仙芝。

    李嗣业清理掉案几上的茶盏,两人把封常清画的疏勒布防图摊在案几上,高仙芝抚摸着图纸的横竖线条笑道:“想不到这封常清还是个专致以实事之人,他画这幅地图确是下了不少功夫,我昔日眼拙未能识得英才,倒让你给捡了漏。”

    李嗣业抿着嘴唇,什么话也不想说,其实他并非是捡漏,在某种情况下算是截胡,既是截高仙芝的胡,也是截封常清的胡。高仙芝若是知道封常清画地图乃是不务正业,他带兵用兵才是真正的厉害,不知做何感想。封常清若是知道,他跟着高仙芝会升得更快,又不知做何感想。

    可惜事件轨迹发生变化,所有的不可能都变为了可能。

    高仙芝以为他真的在思考地图,也伸手指着图上说道:“远征行军有三个节点,第一个节点从龟兹到葱岭的青岭以外,行程达千里,却是最轻松的一段。第二个节点从青岭开始直至播密川,这一段路应有两百多里,但有高山险阻,山谷交错纵横,较为艰难。第三个节点从播密川到连云堡前的婆勒川,不足一百余里,但有雪山峭壁,冰峰断崖,即使最低洼的深涧谷底,也起伏难行。一旦道路受阻,就是插翅也飞不过去,所以我准备兵分三路在婆勒川前会合。”

    “正如你所见,这么长的路途补给尤其艰难,所以此次远征要进行三个多月,无论是以过去的大队辎重随行,还是新提倡的以一人一骑携带给养都不适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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