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处理庄园杂务的一个上午,纪惟头疼地坐在办公的小书桌后,面前站着个明显心不在焉的季寻意。

    家主也不知道在考虑些什么,三四天过去了还是没有给季家公子定下明确的职责。季家前前后后活动了这么久,没想到连个家主近侍的位置都确定不下来,急得慌不择路往主宅连续递了两次帖子。纪惟有点捏不准时晏临压着帖子不见、反而把帖子转给他是要怎么安排,他只有分配小管事的权限,季家公子当然不可能被潦草地定在小管事的位置上。

    纪惟把信封放到季寻意眼前,伸出手点了点上面季家主的落款。“季公子,你的意向是……?”

    季寻意不为所动,对于纪惟越权透露给他的消息半点领情的意思都没有,扫了一眼信封就抬起头直视过来。“惟大人,您有吩咐请直说。”

    纪惟和宋荀方之亭那些说话拐弯的世家公子相处惯了,被这一记反踢回来的直球一下噎得说不出话。

    一边是时晏临,一边是季寻意,纪惟决定直接把糟心的俩人凑在一起,从而彻底解决这个他根本无法处理的问题。他也不跟季寻意再兜圈废话,掏出这周家主随侍的排班表就开始说先前打好的腹稿:“周二这天我会请病假,你补上去。主人到时候还是没有吩咐的话,纠察所管事暂时空置着,你就先……”

    这番话还没说完又被季寻意开口打断:“惟大人,请直接把我分到纠察所吧。小少爷离不开人,我并没有多余精力服侍家主大人。”

    纪惟手里还拿着排班表,季寻意就鞠了一躬先行告退了,只留下季家主的两张帖子孤零零躺在桌上。看着帖子,纪惟突然对未曾谋面的季家主升起一丝同情。

    季寻意很快就让纪惟全方位理解了时昀所谓的‘离不开人’。别的侍奴平日里再巴结尽心也是在服侍主子,季寻意完全就是把时昀当成婴儿在养。凡是他在时昀身边的时候,纪惟就没见时昀多张过一次嘴或多伸过一次手。

    已经成年的小少爷心安理得地一副四肢不勤的样子,季公子连侍餐都是举着筷子喂进小少爷嘴里。这种荒唐的场景纪惟以为家主很快会出言训斥,毕竟时晏临之前对时昕的餐桌礼仪苛刻到极致,结果十分钟过去了餐厅还是一片安宁。

    纪惟心不在焉地在侍餐的推车边剥着手里的虾,突然脚跟被人踢了一记。他侧过头一看,冉凌云正在用力朝他使眼色,眼角都快眨得抽筋了。冉凌云一边眨一边往餐桌那抻脖子,纪惟这才发现家主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筷子,餐盘里分好的食物已经快把盘子堆满了。

    时晏临超过三口不吃就是停用餐食的意思,纪惟虽是疑惑今天家主的胃口怎么连往常的一半都不及,但还是即时拉回注意力上前收拾起餐盘和餐具。

    “……纪、惟,”脸色沉沉的家主大人瞥了个不算和善的眼神过来,“我还没吃完。”

    揣摩主人意愿出错的管家手上还捧着滚烫的汤碗就利索地跪了下去,他许久没有当众犯过这么浅显的失误,干巴巴地挤出一句“请您恕罪”后就有些不知所措。负责更换餐具器皿的侍奴十分有眼色地为家主奉上新的一套用具,看家主再度执起筷子不像是要问责的样子,又转身接过管家手里的汤碗。

    纪惟不敢再仗着有冉凌云分摊职责就懈怠,殷勤地侍立在一边继续为家主布菜。在偶尔与时晏临视线相交时,还不忘恭顺地把头垂得更低以示谦卑。

    就算有这样那样的小插曲,时昀的归来对主宅其他主子而言也就像是往一向平静的水中投下的一颗石子,泛起一阵涟漪后逐渐在水面再看不出什么。然而水中的一器一物总是要被影响的,越是底层的砂泥灰土,越会被石子落下的余波搅成乱糟糟一团。

    对于纪惟来说,对他影响最大的就是来自季寻意的各种冲击。和自恃矜贵装模作样的其他世家公子不同,季公子有种不顾他人死活、我自岿然不动的极强信念感,俗称自私自利自我中心。季寻意短短来了一周不到的时间,就充分向纪惟展示了在不惹到主子的前提下能怎样地胡作非为,让纪惟感到长见识的次数比过去任何一位同事都多。季公子的没脸没皮甚至让管家开始反思,他是不是在宋方两人的潜移默化下太过端着些,才失去许多咬下好处的机会。

    纪惟一边有所感悟地思考,一边拎着牵引绳往宠物房走。

    训兽师在时昀回来后就功成身退回训奴房了,只会定期来主宅复训,时昀却并未想起他当初自己要的那只小狗。没有主子召玩的小狗整日被关在狭小的笼子里,管家也就养成了每天早餐后遛一圈狗的习惯,晚餐后则是秋酌酒来。

    楚楚显然远远就听到了脚步声,纪惟还没靠近门,就听见小狗清脆绵软的声音在叫‘惟大人’。被人惦记着总是让人心情愉悦的,纪惟打开只有半人高的笼子,在小狗的项圈上扣紧牵引绳后又给小狗带手套和护膝。小狗仗着年纪小恢复快总是不耐烦这些,带到一半就想往外跑,纪惟边抱边哄,带完已经出了一身薄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