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而见了桃枝,眼睛一亮,作揖道:“这位小公子面如傅粉、双眸点漆、身条纤细,是唱戏的好苗子呀!公子,可有兴趣跟着王大家学唱戏?”

    一只手臂挡住他动手动脚的爪子,沈庚把他按回板凳,“行了行了,程公子,这都快日出了,你这儿怎么还没收摊呢?”

    小胖子嘻笑两声,眼睛转回台上,“好不容易等到王大家开嗓,只看一场怎么过瘾?来来来,三公子,坐下一起看。”拍了拍身侧板凳。

    桃枝仍是满腹疑惑,见沈庚已经坐下了,也跟着落座,看向戏台,独自吟唱的人立即吸引了她全部的注意力。

    烛火通明,戏台繁复,压不住她动作间的风采,裙裾连转数圈,电闪雷鸣间轻盈的身段跳跃出剑,刺向木头垛子做的人,三人忍不住一起站起来喝彩:“好!好!”

    她收了剑势,长吁一口气,旋步走下戏台,拱手对小胖子行礼,“公子,这出《秦二娘千里救夫》是奴家的看家功夫,也是当今摄政王最爱看的,不知公子可还满意?”

    “满意,满意,”他抚掌直乐,不住回味,“王娘子的戏腔和身段,天下独绝,程某何德何能,今日一见,当真可以三月不知肉味……”

    四人相互介绍,桃枝知道了这位大半夜平民打扮看戏的小胖子名叫程殊,是扬州四大族之一的程家小公子,其父是正二品江宁盐铁司正使程恢。这片诡异的夜市由相连的五处宅子打通,程家的奴仆扮作贩夫走卒,程公子则装作布衣平民,走街串巷自得其乐。他说:“太后驾崩举国守丧,夜市也没有了,我在家里待了一个月,无聊透了,便请奴仆们和我一道玩闹,这不过分吧。”

    为了气氛更热闹,他费尽心思请来许多西域手艺人,还请到了这位名满天下的王娘子。她名叫王谙如,是从前的雍王,如今的摄政王赵庆在府中豢养的歌伎,唱腔远付盛名,曾多次进宫为太后贺寿。桃枝觉得自己应该见过她,但也是七岁前的事情了,五年过去,她容貌大变,她应该认不出来。

    尽管如此,她还是屏住呼吸,垂头躲在沈庚身后。

    她怎会从盛京来到扬州?程家,江东盐铁司正使程恢……摄政王妃和程贵妃姐妹,正是出自扬州程氏!她南下,是摄政王,有意拉拢江东士族。她的叔祖,如今的摄政王,应该不满自己直辖之地只有盛京和附近几州,正筹谋天下大统,就从江东王赵礼入手。

    “这是我家的小厮,叫涛子。”她正把自己缩成一团,企图就地隐身,沈庚十分没有眼力见地却拉她上臂把她抓出来,“他是我家厨娘的小儿子,已经弱冠之年了,自小营养不良,才长得跟小猫似的,程殊,他可不适合学唱戏,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桃枝表面维持微笑,在大氅下伸手拧他,他以为她在嬉闹,更加一股脑道:“他脾气臭,嘴巴笨,又怕生,不懂叫人的,二位,见谅,见谅。”

    程殊饶有兴味打量她,“没见你提起过这个涛子呀。”

    “不就是他体弱么,一直卧床养病,才见好了些,便哭着央求我带他出来见见世面。他娘做了一手好菜,哎哟——我——不忍心拒绝。”沈庚的面色陡然变得难看,因为桃枝的鞋子在大氅下狠狠碾住他的脚。

    “沈兄,你身体不适?”

    “没有,没有。”他费了好大力气才把脚抽出来。

    经他这么一搅合,桃枝心里卸了些许紧张,看向王娘子秀美的脸,她神情如常,面带倦色,温柔笑着看他们打闹,应是没有认出她来,压低了嗓音,大胆对她笑道:“王娘子,方才真是,一曲只得天上有,人生难得几回闻啊。”

    “几位公子,不嫌弃便好。”她袖子遮掩,轻轻打了个哈欠,程殊立即拱手让道,“今夜娘子连唱两场,想必很是劳累,娘子请快些回去歇息吧。”他挥了挥手,旁边茶馆里说书的老头立即放了书卷上前,袖袋里掏出一锭金子,“娘子,辛苦了,小小心意,以作酬谢。”

    看着小胖子程殊和说书老头送别王娘子的背影,桃枝拍了拍身边的人,感叹道:“他可真有钱,还能这么玩,我也算是开了眼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