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六点,“外劳”们在各个监区的每个号子门口分别打开了里间和天井的铁门。那一声声沉重的开门声在整座看守所激荡起阵阵回响。说它是交响曲一点不为过。这也是人世间的人们听不懂的音乐。一整天的光景就是在这阵阵回响中开始的,预示着有多少人会接到判决书,也预示着有多少人将离开看守所前往监狱服刑,还预示着另外一些人结束刑拘,走出地狱回归人间。

    还有那些留下的人们——继续羁押的人们在干什么?他(她)们可能和吕乔一样有着同样的期盼吧,吕乔是这样想的。

    随着铁门的开启,号子里的一伙人都以最快的速度冲到天井,蹲、刷、洗、梳,甚至还有人哼起了小曲。水龙头边上挤满了叽叽呱呱的人们,吕乔插不进去,就拿着牙刷、毛巾在一边等着。

    突然,水龙头边上的人们打了起来。一个说:“装什么蒜,你就一个骗子,臭不要脸,还说的出来!”一个说:“我有本事骗,你能把我怎么样?看你长得那狗屁模样!”边说着,水花四溅开来,起哄的,凑热闹的,装疯的,一团糟。紧接着,就开始交手了,从水龙头边上打到墙边上,又从墙边上打到厕所蹲坑边上。

    胡丽也冲了上去,口里嚷嚷着:“别打了,别打了!”本意是要将打架的人拖开,结果被谁混水摸鱼打了一拳。胡丽火了,口里喊着:“辘轳、小左给我上!”就看见辘轳还有那个叫小左的来了一个冲刺,一头就扎进了人堆里。结果那个被骂作是“骗子”的年轻女人几缕头发给揪下来了,一屁股就坐在了厕所蹲坑里,“骗子”头发蓬乱,脸上还有几道血痕,试了几次也没从蹲坑里爬起来。

    “巴巴屎!啊哈哈哈……”一个女人的怪笑让所有人都暂时停下了叫闹声。原来,蹲坑里不知是谁拉的屎还没有冲下去,就被骂作是“骗子”的年轻女人压在了身下。

    原来大粪是不能被搅动的,一搅动那味儿也就随着风飘进了所有人的鼻孔里。

    “我告你们!我告你们!”“骗子”发疯一样在蹲坑里手脚乱晃,泪水伴着血水,还有从头发里渗出的自来水搅合在一起,顺着脸往下淌:“我让你们不得好死,我让你们全都被枪毙!”

    “不要乱动,臭死啦!”背心女人还穿着那件胡丽给她的毛衣,一手拿着牙杯,一手捂着嘴和鼻子喊道。

    胡丽叉着腰,喘着气,站在一边狠狠地说:“太没规矩了,竟然敢打我!”其实,胡丽也没看清究竟是谁给了她一拳,就索性将“骗子”当靶子:“你这个骗子!骗一个七老八十的老头子,还要杀老头子!要枪毙也是先枪毙你!”

    辘轳也在边上喘气,她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手里还攥着那个女人的一缕头发。

    铁门悉悉索索地在响,像是拿钥匙在开门。所有的人都知道谁来了!随着铁门“哐当”一声打开,值班的女警官可能是刚起床,头发还没有扎起来,就那样披散在肩头,跟她一起来的还有两位男警官,外加几个“外劳”,满满地堵在铁门口。

    “一大早吵什么?还打架?”值班女警官板着脸冲着一天井的人开口了:“陆潇潇,你手里拿着什么?”

    吕乔这才知道,被称作辘轳的女孩叫陆潇潇。

    “没什么。”辘轳边回答警官的问话,边将手里的那缕头发丢在身后。

    “捡起来!”笨蛋辘轳的一举一动根本逃不过警官的火眼金睛。

    辘轳只好又捡起那缕头发,望着值班警官。

    “交上来!”

    “哎呀,痛死我了,我的头发啊,那是我的头发啊!”“骗子”怪叫。

    “交上来,听见没有?”值班警官重复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