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隆冬凛冽,活物蹦跶出的痕迹不出十分钟就被新雪盖全,白色保时捷卡宴在路边稍停,吐出两个人后便落荒而逃,打着车灯去寻找地下停车场的庇护。

    身形修长的律师穿着标准的西装三件套,在寒风中面色不改,等另一人皱眉扫去身上的雪花。纯白的映衬下,宋延霆深刻的五官线条硬朗清晰,眉骨弧度更是英气逼人,看起来十分不好亲近,静静站着身上也没积雪,好像雪粒不敢落在他身上似的。

    “阿霆,不等了,我们先进去!”李叔发了话,宋延霆才缓步跟上,到了前台,叫了包间号让侍者先送李叔进去,自己取了几瓶存在店里的洋酒,一并带进包间。

    桌椅都是名贵的红木,装潢不是街头小店能比的,宋延霆把托盘里的酒一瓶瓶转移到桌上,听李叔一个个介绍今晚宾客,光是头衔就能拼出一个行业小型商业版图。

    正说着,话题人物已经来到门口,那是个三十来岁的男人,微卷发,络腮胡,但收拾得整齐,不让人讨厌,脸上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神情,一进门,看了眼桌上几瓶酒,冲他老板道,“老李,你有没有新意啊,又拿红酒?这位就是你的得意干将吧,一表人才哦,我看比你当年强多了。”

    厉害的角色都是人精,在话面上习惯把所有人放在平等的阶梯上,有时甚至愿意把不如自己的人捧高,都是客套而已,宋延霆淡淡笑过,不卑不亢地报了自己的职务。

    李叔笑骂回去,“不喜欢我的酒,唔好意思喔,下次你自己准备啦。”

    又假装介绍,实则奉承,偏头对宋延霆说,“别看周老板长得不像老板,其实他很有想法的,做小众市场也赚大把钱。”

    这一点李叔在开酒前就解释过,今晚要来的画廊老板中,最不走寻常路的就是这位周老板。所谓小众,通俗点来讲就是不出名。

    周老板挖掘新人艺术家的嗅觉堪比警犬,一眼就能判断出其运作潜力,但这种潜力又和成为大艺术家的潜力不同,他要找的是风格足够独特、审美不能完全被大众接受的艺术家,这样买卖双方的信息壁垒才够厚,他也有营销包装的空间。

    加上他本来也是个喜新厌旧的人,一个地方待不住,有了职业需求更是满世界跑,国内国外来回倒腾,十几年下来,这样一个人员结构堪称简陋的小工作室竟然还做大做强,整出金字招牌了。

    “不用下次,这次我就带了,”络腮胡周老板早有预谋,从背后拿出一瓶新酒,“苏格兰威士忌,和画一起批发进口的,让你赶上了。”

    另外几位客人陆陆续续到了,宋延霆在酒桌边陪李叔坐着,知道自己只是服务者,不主动插话,见到要倒酒敬酒了才动一动身,老板们喝得舒心,酒过三巡,把注意力分了一点给他。

    “阿霆,今天你不是白来的喔,”李叔圆润的脸颊上泛着喜庆的红光,高兴地抓着宋延霆的肩膀说,“来的这些老板都很看重市场风向,以后还要推数字作品的,你之前的产权案办得好,他们想了解一点数字产权的东西,你讲讲。”

    真要了解这些内容就不会放到酒桌上提了,这大概是个助兴节目,和下酒菜一样,吃腻了桌上的就换一个更生动的,不过这种表演确实能在宋延霆和老板们之间起到一个牵线搭桥的作用。

    宋延霆今晚喝的不比桌上的人少,但他的眼神过于锐利,没有一丝酒气,折磨全被限制在胃里。

    “我想各位对于数字版权保护这个领域应该比较感兴趣,”宋延霆坦然注视着几双不甚在意的眼睛,侃侃而谈,“根据我了解到的信息,现在作品的数字化已经非常普遍,这样一来作品复制和传播就有了潜在的风险。为了应对这些问题,DRM数字版权管理技术技术也变得更加成熟……”

    开始大家只当闲谈,听宋延霆讲解还端着酒碰碰,互相插几句无关紧要的家事,但渐渐的,酒杯放下来,目光清明了,一齐定在那个腰板挺直的律师身上,一个接着一个反问宋延霆具体细致的问题,显然听进去了,最后还是听得稀里糊涂的李律凭着咨询计费的本能条件反射叫停了他们。

    “阿霆现在不是来上班啊,你们有问题等他上班再预约,我们律所有规定!”

    “等我问完先啦,”周老板学他的语气反击,然后对宋延霆客气询问道,“宋律师啊,你说的那个数字水印操作起来难不难,平时真的看不见吗——哎,不好意思,我先接个电话,稍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