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开始沙乐天对自己的出众人缘颇为洋洋自得,不过时间一长,他便发现不太对劲。高中生毕竟不像初中的孩子那样心思单纯,有些人显然是看准了他的大手大脚,摆明了厚起脸皮跟在身后蹭吃蹭喝。

    这种人并不多,但是不可避免的让沙乐天提高了警觉。很快他就悄悄过滤了身边的朋友圈子,只与几个比较厚道的朋友来往。

    当然,学校里与他关系最好的还要属初中时的老同桌朱蕊。但他们两人不在一个班,通常只是中午在校园外见面聊上几句,或是放学后相约同路回家。

    至于现在的同桌仇凯,则是一个让沙乐天捉摸不透、不知该如何相处的人物。其实不仅是沙乐天,就连学校领导和各位老师也对他深感头疼。

    仇凯个头不高,却被安排坐在教室最后一排。他中等身材,论相貌在同学中算的上秀气,但是皮肤白的有些吓人。明明长着一双女性般线条柔和的大凤眼,但又生就两只墨黑墨黑的小眼珠,为毫无血色的脸上平添了几分凶相。

    更令人感到不舒服的是,那对眼珠看上去似乎不属于哺乳动物,无论他作何表情,眼中几乎不会流露出丝毫悲喜之色——如果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那他这扇窗户上装的一定是磨砂玻璃。

    仇凯是留级生,留级的原因不太光彩。虽然学校给出的说法是因病休学,但据消息灵通的同学口口相传,他是在一次聚众斗殴中受伤住院才导致没能完成高一学业的,并因此荣登了学校教导处的黑名单。

    无论事实究竟如何,同学们显然更乐于采纳后一种说法,因为仇凯打眼一看就像是大家口中的不良少年。他一到课间就躲进厕所里抽烟,中午时不常去外面扎啤摊上与一帮社会青年勾肩搭背的痛饮几杯,然后醉醺醺的红着脸回到教室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但凡有老师出言指责,他便直眉楞眼的顶撞回去,末了还不干不净的低声骂骂咧咧,与绝大多数高中生的做派完全不同。

    沙乐天对这种人自然是敬而远之,但二人毕竟坐同桌,每天上学抬头不见低头见,免不了要时常打交道。好在仇凯似乎也没把这群呆头呆脑的高一新生瞧在眼里,平常很少理会班内其他同学,每天见了沙乐天只是微一点头便不再说话。他学习奇差,上课时要么看,要么睡大觉,偶尔无聊时也会向沙乐天询问一下课堂内容,但往往听几句便失去了兴致,转而给同桌讲几个外面听来的低俗笑话。

    时间久了,沙乐天发现仇凯似乎没有太多坏心眼,只不过性格恶劣、格外厌学且极其不服管教,并非心术不正之人。他在学校里大多数时间都是少言寡语的,完全不像一些以小混混自居的问题学生那样吆五喝六的惹人烦,不由得让沙乐天对他另眼相看,反倒油然多了几分亲近之感。

    不管怎么样,同桌俩终归不是一类人,平日里鲜有共同语言。而且仇凯极少有全天呆在学校里的时候,往往是每逢无关紧要的副课便偷偷开溜,所以两个人很长时间内只能算是点头之交。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了整整一个学期。下学期开学没几天,仇凯课间时心事重重的翻了半天书包,然后伸手碰碰沙乐天,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怎么了?”沙乐天扭头瞧着他。

    “小事儿。”仇凯嘴角微微上挑,眼中看不出任何波澜:“借我点钱,你应该有吧?”

    “有。”沙乐天毫不犹豫的从口袋中掏出一把零散票子,约莫有十五六块:“要多少?”

    “二百。”

    “二百?!”沙乐天本以为同桌打算借三块五块的去买包烟,没想到一开口就是二百。

    彼时大多数普通城镇职工的月收入不过区区六七百元,二百块钱对高中生来说算得上是天文数字了。以沙乐天自己为例,母亲每周给他的伙食费只有二三十元,其他同学的生活水平也大致如此。

    好在春节时父亲又给沙乐天发放了一大笔零花钱,所以现在他手头很是阔绰,二百块钱还是能拿出来的。但即便如此也不能随随便便乱借,沙乐天将零钱塞回口袋,盯着他的眼睛笑道:“你借那么多钱干啥用?”

    “啧,那你甭管了,反正尽快还给你就是。”仇凯不耐烦的一歪头:“借不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