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孩子们的课间娱乐活动并不丰富,女生大部分只能在教室外跳皮筋,男生的选择相对多一些,有的爬双杠、有的跳沙坑、有的玩逮人。若是能搞来一个破破烂烂的足球或者排球,一群小男孩儿便杀声震天的在操场上一窝蜂追来追去,无论谁逮住球就狠狠踢上一脚,仿佛要替中国足球队发泄一下不久前遭遇黑色三分钟的怨气。

    与那些活动相比,砸沙包和夹沙包在校园里更为流行,参与度也更高。沙包是孩子们最重要的娱乐道具之一,由各位家长亲手缝制,几乎每个孩子都曾拥有过一个甚至多个。

    贾喜奋的沙包比较粗糙,所用的化纤布料又旧又薄,一看就很廉价,里面装的是建筑工地上没筛过的沙子,缝合处针脚稀疏,常有些细沙从缝隙中漏出。

    相比之下,沙乐天的沙包就精致的多了,外面使用的是柔软而又耐磨的灯芯绒,针脚绵密,十分结实;里面装的则是颗粒饱满的绿豆,不仅干净卫生,抛接时的声音也很悦耳。整个沙包造型美观、握感舒适,尽显高档奢华,令贾喜奋的沙包黯然失色。

    在那个商品经济尚不发达的年代,孩子们很爱惜自己来之不易的小玩意儿。贾喜奋虽然对沙乐天的高级绿豆包垂涎不已,但还是最宝贝自己的低配沙包,每天都要带来与大家一起玩耍,搞的书包里和口袋里常常存着些沙粒。

    转眼开学已经几个月,天气越来越冷了。原先经五路小学的校舍过于陈旧,冬天只能靠蜂窝煤炉子采暖,效果可想而知。

    职业大学是有暖气的,可是烧的一点都不热,室内温度比外面的太阳地还要低着不少。学生们在教室里捂得严严实实,但还是经常冻的直淌大鼻涕,一下课就赶紧跑出去活动一下僵冷的身子,或者跺着脚将双手抄在棉袄袖筒子里晒太阳。

    这天上午的课间,沙乐天没有跟其他同学一起出去玩。下节课是语文,他打算提前准备一下老师之前布置的思考题。

    自从看过母亲买的那些提高作文水平的书籍,沙乐天对语文课的兴趣愈加浓厚。现阶段课本中抒情类课文所占比例逐渐减少,叙事类相应增多,且课文深度和内容复杂性较低年级有明显提升,短短几百字的一个小故事就能让他读的津津有味,常对文中情节展开各种思考与联想。

    十分钟的课间一晃而过,上课铃响起,同学们吵吵嚷嚷的挤进教室各自归座,唯独不见贾喜奋。

    “哎,贾喜奋呢?”沙乐天戳戳前座的同学。

    “他到厕所里捡沙包去了。”同学扭头笑道:“刚才还差点跟四班的张拉稀打起来。”

    “啊?张拉稀?”沙乐天一愣:“为什么呀?”

    “张拉稀”这个外号属于全年级最高最壮的男生。他是去年刚从外地转来的,操着一口味道浓郁且十分难懂的胶东话,在学校里显得既扎眼又不合群。

    小孩子的好恶从来都挂在脸上,也乐于界限分明的扎堆站队。同班同学很快开始疏远他,更有些调皮孩子乐此不疲的模仿嘲笑他的口音,还给他起了这样一个带有些许侮辱性的外号,并且很快传遍了整个级部。

    虽然只是无心之举,但口无遮拦的嘲笑和学舌毕竟也挺伤人。久而久之,张拉稀原本粗犷的性格中掺入了些许敏感和暴躁。他在学校里很难交到朋友,索性就开始带着敌对眼光看待其他同学,常常一言不合就与人争吵甚至拳脚相见。

    “刚才我们一起玩,张拉稀接住了贾喜奋的沙包,没想到沙包开线了,漏出好多沙子洒在张拉稀的毛衣上。”前座的孩子一脸幸灾乐祸:“张拉稀急了,把贾喜奋的沙包顺着窗户扔到厕所里去了。”

    “贾喜奋气坏了,上去一把扯烂了张拉稀的毛衣,俩人就撕吧起来了。”另一个同学兴冲冲的补充道:“幸亏他们班主任来了,把张拉稀训了一顿。”

    几个人正说着,就见贾喜奋双手捧着沙包冲进教室,一溜小跑回到座位上坐下,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

    “噫!你这沙包咋了?掉粪坑里了?”沙乐天身子向旁边一歪,下意识的伸手捂住了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