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里总在土地间忙忙碌碌的人,最能体会太阳的灼热,汗水顺着发丝往下淌,有时落在眼睫毛上,稍一眨眼,进了眼睛则会让眼睛生疼。

    宁父是种地的老把式了,他对土地的了解比对自己孩子的还多。

    虽然此时辛苦,可看着长势大好的作物,他心中还是很愉悦,要知道,收成的好坏,和村落里的每一个人都相关,如果今年收成不错,工分值钱,年底工分都要更值钱一些,也能多少存下点钱。

    还有村后山养着的那几头猪,宁父下意识往后山方向看了眼,昨天他去砍柴火时瞅了一眼,负责照顾猪的人很用心,这几头猪明显已经有了不少肉,只要好好养着,不遇到什么天灾**,年底又能抵上不少钱。

    宁父这段时间一直在下意识地算着账,每天睡觉一闭上眼,就是满脑子钱。

    他甚至想过等着农闲的时候去帮着做工,往年偶尔会有修坝、修房的活,只是宁父之前从来没有去过,倒是也不知道怎么接洽。

    他没去的理由并不复杂,宁父作为家中唯一的壮劳力,一旦不在,家里的活基本就要压在宁母身上,农闲时期的活计并不少,体力活也尤其多,宁母一个人干怕是要累坏身体。

    再加上这外出忙活的事情也分轻重,如果是修房还好,若是遇到修路、修坝,往年有累坏回来都起不来床的。

    宁父逃避式地不去想自己这段时间为什么反反复复地在想这个事情,他近来的卷烟,已经从一天一根升级到了两天一根,眼看存货已然要空,方又开始俭省了起来,半天一根的吸。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发呆。”张大叔蹲坐在宁父身边,他手上拿着个豁口搪瓷杯,里头装着的水按说放到现在该放凉了,可天着实太热,又把这水给晒热乎了,喝下去并起不到什么清凉的效果。

    宁父瞥了他一眼,远处宁母正在和翠花婶子几个人聊天,虽然村里的分工不太严谨,工种也没有明确地按男女分开,夫妻一起做活的也很多,可每回休息的时候,同样上工的人,好像还是会大致因为性别分开,各自在一边,毕竟聊的话题不大相同。

    “哪有什么事,就是累的。”

    张大叔好奇地问:“你家那三个娃娃,是不是都要考试了?”

    宁父点了点头,村里人彼此之间,除了特地去瞒的以外,基本没有秘密,孩子们平时上下学,村里人总是看到的。

    “你也真是厉害,三个娃娃都送去念书,钱也多。”张大叔颇为感慨,“这三个孩子也争气,晓得上进,不像我家那个。”

    村里人也知道读书肯定是好东西――他们评判的标准很是质朴,第一,这上学是要花钱的,小学一年的两元学费再加课本费,在这年代的物价体系里不算低。第二,往上念,听说毕业了还包分配,能分去好单位上学,以后能吃商品粮。

    鉴于此,村里人大多也愿意咬咬牙,供养孩子去上学――只是一般孩子多的,就要斟酌一番究竟送谁去好,要是都去了,那开销已经不是咬牙能解决的事情了。

    而且村中没有小学,最近的小学在镇上,走路去都得要一个半小时,孩子去念书,他们总不能天天接送;再者,村里实在有太多孩子,平日里野惯了,真要他们乖乖坐在那念书,是不可能的。

    张大叔家的两个孩子,他是都送去念书了,一个读到二年级结束,一个三年级读了一半就都回来了,他们在学校成绩不好,坐立不安,主动地和家里人说了想要回家。

    张大叔在这方面一直挺羡慕宁父,这读书好像确实是讲天赋的事情,他家娃儿没有天赋,不过偶尔,张大叔也会算算宁父支出的钱来安慰自己,这好歹他省下了钱,儿子回家,半大小子能做半个劳动力用,家里存钱的速度也快,房子都翻修好了,眼下的实惠可比不知道会不会有的未来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