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姒双袖交叠,坐着没动,手指按了按自己藏在袖中的手背,瞟了一眼床上还没睁开眼睛的小郎君,一时间没说话。

    老者给一个身穿青衣的少年学徒使了个眼色,他会意,架着他的胳膊开始往床下拖。

    郑姒笑了出来,目光却有些冷,“大夫,你这是做什么?难道要将好好的人活埋了不成?”

    那大夫不为所动,漠然的看了她一眼,“女郎心善,却不知天花的可怕之处,若是蔓延开来,只怕横尸遍地,十室九空。”

    说着说着,他面上带上了鄙夷之色,“您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自然不知道这些,只觉得老夫在作恶。”

    “老夫的师父也曾遇见过您这样善心泛滥的大小姐,被她哭求救一救那个染病的书生,那书生确实救活了,师父一家却全部染病身亡,而她一无所知的被父母带走了。”

    他眸中沉痛,却又露出几分讥诮,“可笑的是,后来我四处行医,途径那位大小姐的家宅,听到邻里皆称颂她的善心,可这善心之下,又填了多少像我们这样贱民的命呢?”

    老者浑浊的眸子深深地盯着她,透出冷酷的拷问之意,仿佛透过她,看到了当年那个高高在上的大小姐。

    郑姒没有羞愧难当,也没有气急败坏的反驳他,她平静的注视着他的眸子,磨砂了一下自己手背上的那块红斑,甚至有些从容的笑了一下。

    她站起身,拨开人群走到那众人不敢近身的小郎君身前,看到他如白纸般光洁苍白的面容。

    在众人惊疑不定的眼神中,她拉起他的手,往下拉了拉他的袖,露出一条修长白皙的小臂。

    床上的小郎君似有所感,睫毛颤了颤,微微开了一条眼缝。

    郑姒冲他一笑,轻轻捏了捏他的两颊,“张开嘴巴。”

    他没什么反应,又合上了眼睛,郑姒稍稍用了些力捏开他的嘴巴,看到他嫩红平整的口腔。

    她摸了摸他的头,回过头来看向那个老者,脸上挂着笑,眼底却没什么笑意,“你方才也说了,身患天花的人身上会出红疹,可这位小郎君小臂和口内皆光洁平整,您如何断定他身上染了疫呢?”

    老者冷哼一声,“若非染了疫,这小郎君为何会在三九寒天伏在一条木筏上从上流漂下?说不准本身是要被邻里烧死的,家人无奈之下才出此下策。”

    “况且染了天花之后,也有可能长达半月隐而不发,即便他身上没有红疹,也不能将他视作常人。”

    郑姒盯着他,“若他真的没病呢?”

    老者也深深地看着她,面上的表情慢慢化为一个不伦不类的讥笑,“那不如大小姐亲自照料他半月,若是将他救活了,岂不也是一桩善事?”

    反正休要拿别人的命,成全自己的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