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房布置得十分阔气,房内不像当地农家常见的那样砌着火炕,而是摆放着一张插肩榫案式架子床,上悬粉色轻纱帐幔,铺陈大红底绣鸳鸯戏水缎面盖被,一对葱绿底绣并蒂莲枕头。侧首放着凤纹透雕衣架,左右沿墙一面摆放着彩漆描金圆角柜,一面放置一溜博古架,上面摆放着大大小小的各种瓷器。靠窗斜放一张翘头梳妆台,桌面后沿装一特制镜台,上面支着一面双鸾莲花纹镜,台上漆奁中陈放着梳篦、抿子、扁针、眉笔、丝绵、粉扑、笰镊、妆粉、胭脂、口红等等,台前是独独放着一个拉环纹绣墩。房间当中除了有一张内翻马蹄腿双层棋牌桌,围放着四把直后背浮雕凤鸟纹交椅外,还有一座大炭炉,腾腾冒着火苗,温暖如春。

    达明将老人放在床上,抓住老人僵直多骨,凸着青筋的手,一股沛然温暖的真气传了过去。由于老人身体极差极弱,他害怕老人虚不受补,不敢多输真气,只是一点点,稳住病情。然后,转过身来对半大小子说:“你去打盆热水来。”

    半大小子没有动,两只眼睛紧紧盯着达明,眼中流露出警惕又略带迷惑不解的眼神。

    “你们这些肮脏的狂徒贱奴,竟敢擅闯道爷云房,还不给道爷屎壳郎推车,滚蛋。”随之而来的老道领着两个青年道士冲进房内,愤怒之下脸色变得红中发紫,大声嚷嚷道,全然没有得道真人的自然无为、虚静守柔。

    “牛鼻子,你说这是你的云房?哇咔咔,真瞧不出来,一个整日里将太乙救苦天尊挂在嘴边的修道人,竟然有如此重的口味,我还以为是哪个招蜂引蝶神女的香巢呢。啧啧啧……”

    “你……”强横嚣张如斯的老道不由地脸孔泛红,有些赧赧然。但他看见乱首垢面的老人躺在锦衾之上时,顿时气急败坏地狂叫道:“你这个小畜生,你吃了老虎胆啦,竟然把这个快死的贱奴放在道爷高贵的床榻上,弄脏了,道爷叫你吃不了兜着走。”转过头来,对着身后两个徒弟说:“元清、元静,快将这些狂徒贱民赶了出去。”

    “闭上你的臭嘴。”达明被老道的不识时务的狂妄,勾起了无名之火,冲上去,伸出虎掌狠狠地抽了老道一记耳光,“啪!”随着一道清脆的巴掌声,老道左脸登时像发酵的面包,肿了起来,左眼成了一道缝。嘴里接连吐了几口血水,牙齿也掉了四五颗,说起话来漏风,含含糊糊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达明还不解气,接着又是一个飞腿,将肥胖如猪的老道踢出了房门。

    老道四脚朝天,摔倒在地,痛得他“啊啊”一阵惨叫。

    达明的凶狠,把在场的人都给惊呆了。那两个青年道人更是看着半天爬不起来的老道,恇怯不前,只是在一旁高声嚷道:

    “你们是什么人,胆大包天,竟敢在神灵之所,清静之处动手打人,道爷要到官府去告你们。”

    杨正平拍着双手,和楚子云一道走了过来,哈哈笑着说:“好啊,欢迎你们到衙门里去告,届时看看谁更有理。”说到这里,他用凌冽如霜的目光扫了一眼老道。老道看在眼里,身体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战,眼中流露出畏惧的神情。

    杨正平冷冷地接着说:“在当今,天子尚行养老之礼,希望率先垂范,在乡里闾巷间形成以齿序之风尚。你们身为出家人,本该慈悲为怀,多行善事。但是你们却倒行逆施,罔顾法纪,欺老凌少,简直是一伙蠹虫。”

    老道见来人穿着华贵,气度不凡,身后带着苍头家人,心里想这定是什么王孙公子,吃饱了饭撑着啦,没事跑到这个穷乡僻壤瞎转悠。这种人没有定性,率性而为好冲动。既然吃罪不起,干脆溜之大吉。于是,连忙爬起身,场面上的话也不敢说,灰头土脸躲了起来。

    杨正平嘻嘻一笑,朗声说:“达兄弟,想不到你还是性情中人,一腔热血,不平则鸣。”说着,拍了拍半大小子的肩膀,和蔼地问道:“小兄弟,这里究竟发生何事?你们是……”

    半大小子看了看达明,又望了望杨正平和楚子云,嘴唇动了动,又紧闭住。

    达明长叹了一口气,轻轻摸了摸半大小子的头,眼里透出一股鼓励的目光,和声说道:“说吧,你若是相信我,就把你心中的苦水倒出来。这位可是西安城来的大人物,为人极好,你若有什么冤情,他一定会你做主。”

    也许半大小子这么多年第一次碰到好人,他眼中泛起了希望的神光,嗫嚅了几声说:“诸位爷,小子姓林……”

    “你姓林,真的姓林吗?”达明紧紧抓住半大小子的目光,声音有些硬结。

    半大小子被达明直绷绷的问话吓得缩了回去,死死拉住老人的手,浑身打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