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院外传来了一阵嘈杂声。不一会儿,耿国祯穿着四品官服,在陶贵的引领下,龙行虎步地走了进来,紧随身后是师爷康为文。

    达明迎了上去,刚要施礼,便被耿国祯摆手制止了。

    “达巡检,陶大官人的死因是否查出?”耿国祯清癯的脸上凝着寒冰,眼睛中含着凌厉的神光,沉声问道。

    “耿太尊,关推官与按察使司的秦佥事意见相左,正为了是他杀还是暴病而亡争长论短,莫衷一是。”

    耿国祯鼻子里“哼”了一声,大踏步走了进去。

    康为文走到达明身旁,低声说:“适才陕王府传出陕王令谕,严令西安府克日查明陶大官人的死因,若是延误,说是要摘了东翁的乌纱帽。东翁正为此事烦恼着,你们却还在为死因纠缠不休。”

    “康先生,达某这就不明白了,为何陕王府如此重视陶太清的死,居然会为区区一商人,拿掉一个正四品知府的乌纱帽?”

    “达公子,你不啻于问道于盲。这西安城的水可远比陇西县的水更深更浑,况且康某初来咋到,眼前是初一晚上走道,一片漆黑,啥也不知道,这满肚子的疑云还不知去问谁呢?”

    两人一脸苦笑地摇着头,并肩走进上房。

    “达巡检,你来得正好,陶大官人的死,不知你有何见解?”耿国祯大概是已经听了秦、关二人相互违异的说法,一时间也是半夜吃黄瓜,摸不着头尾。见到达明,就如同溺水之人抓住救生圈一般,连忙上前拉住达明的衣袖问道。

    对耿国祯问道于达明,一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秦、关二人脸上不免露出了不耻的哂笑。关鹤树是耿国祯的下属,对此不好说什么,只能一旁冷眼相看,脸上涂满了不屑的神色。而秦仲冬虽然品级低于耿国祯,但他是按察使司衙门里的人,天生就有一种居高临下的优越感。因此,他鄙夷地撇撇嘴,毫不客气地说:“耿知府,秦某看你是登泰山问路于黄河船夫,瞎问人。你再没辙,也不用赶大车走河沟啊。达巡检不过是个芝麻小官,更何况连乳臭都未干,能看出什么子丑寅卯来呀。”

    耿国祯横了一眼秦仲冬,没有理会他,将希冀的目光注定在达明略带稚气的面庞上。

    达明也不推脱,喉咙里轻轻咳嗽了三两声,不慌不忙地说:“下官同意秦佥事的意见,陶大官人乃是暴病而亡。”

    他的话声音并不高,听在在场众人耳中,犹若惊雷一般,各人的表情却是大不同,都没有说话,一双双眼睛直勾勾地望着达明,就好像地球人突然见到了两脑袋、七支手、十条腿的外星人。

    关鹤树眉毛一皱,脸色一沉,一个刚出道的下属竟然在上官和公众面前和自己唱起了反调,心中顿时老大是不痛快,不禁鼻子里“哼”了一声,向达明表达出“我很不高兴”的意思。

    王秉超的胖脸像是一朵怒放的花朵,眉开眼笑,猴眼变成了眯眯眼,心情可以用两个字表达:高兴。因为达明虽然官职卑微,但终归是支持自己的观点,尤其是当着顶头上司的面,也算是对自己能力的肯定。而且,他从耿国祯对达明的态度上已经看出,这个年轻的巡检,身后一定有着惊人的背景,私底下不住地盘算着,等到有机会时,一定要好好与达明套套交情,混个脸熟,多个朋友多条路嘛。

    同样是持暴病而亡观点的秦仲冬却是微微一怔,刚才自己还在挤兑、挖苦、打击达明,一转眼变成了一条战壕里的战友,心中有说不出来的别扭。脸上微微发烫,自我解嘲地讪笑了几声。

    “不过,陶大官人虽是暴病而死,但下官以为不是秦佥事所断定的胸痹真心痛。”达明没有理会在场诸人的反应,投下了第一颗炸弹,震得大家面色俱变。

    秦仲冬鹰眼里射出不屑的目光,极为不悦地问道:“黄口小儿,见什么碟儿天来大。你读过几本医书啊,便把八两说成一斤,骡子说成马。本官来问你,陶大官人若不是胸痹真心痛,又是什么?”

    达明环视一圈后,慎重地说:“太尊老爷,请屏退无关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