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朝历代君主以天下利害权益出于我,我为天下之利尽归于己,以天下之害归于人。以郡王之大私,为天下之大公。而当今天子以天下为主,己身为客,所图所谋都为天下计,所为者为使天下受其利,所做者使天下释其害。天子身为一国之主,却主动变君权独治,为民权共治,设内阁,以李某为首相,全权处置内政之事,便是践行先生之理想。所为天子之子不皆贤,而宰相可传贤而不传子,天子深以为然。而且还将内阁重臣设立任期制度,以免愚臣权奸乱政。如此圣名君主,与先生志同道合,难道先生不愿意出山相助么?”

    黄宗羲被说的有些意动,他身为东林君子的后裔,士大夫的表率,对大明是忠诚的,但是也否认,大明是历朝历代最为君主的朝代,也正是因为如此,黄宗羲在《明夷待访录》中多有批驳君主,提出了许多‘民主’思想,但他所有的思想是来自于对旧制度的批判,而帝国的新政则是二十多年来的实践。如果说大明王朝和中华帝国只能选一个作为黄宗羲理想中的国家,那更为‘民主’的帝国肯定会胜选。

    “你所言不错,当今天子确实圣明,帝国新政,改革变法也是百姓之幸。可老夫不明白,天子为何要让老夫去当英王的侍读学士。”黄宗羲说着,忽然声音戛然而止,他张着嘴,好像被人掐住脖子了,他的心里忽然产生了一个念头皇位继承!

    李海今日所说的言语,都是围绕着黄宗羲的著作《明夷待访录》,而明夷二字是出自《周易》中的一卦,所谓:“明夷于飞垂其翼,君子于行三日不食。人攸往,主人有言!”,如此可见,明夷二字是指的处于患难之位的智者,而待访则是等待后世来采访谏纳,可这本批驳封建制度的书本身就是写给后世君主的,此刻当朝首相又传达帝王口谕,让他去教授皇长子学习这等‘帝王之术’,也难怪黄宗羲想到皇位继承上去了,只不过黄宗羲的想法是完全错误的。

    黄宗羲以为,李明勋让他去教李君度,是让他更好掌握‘帝王之术’,将来好继承皇位,但李明勋的本意是让李君度认识到帝国新制与历朝制度的区别,认识到帝国需要的是合理的制度而不是一个英明的君主,更要认识到,英明的君主只是帝国一时之幸,若因其再回君主,那就是帝国之大不幸!

    从黄宗羲的表情变化,李海就猜出了他的想法,但这一次,李海却装了糊涂,在他看来,完全没有必要让黄宗羲知道李明勋的意图,他只需要去做就是了。

    “老先生,黄先生,您意下如何了?先生先生?”李海连问着,但是黄宗羲却已经惊呆了,一直到李海推了推他,才是还醒过来,李海只得又问了一遍:“老先生愿意相助么?”

    “学贵履践,经世致用,老夫著书半生,若不亲身用之,岂不是为后人所耻笑?然,老夫出仕,为天下而非为君主,为万民,非为一姓。”黄宗羲傲然说道。

    李海丝毫不在乎黄宗羲的倨傲,至少他同意了,李海赞许道:“老先生所言正是李某之志向,李某身为首相,毕生皆愿为万民忧乐而忧乐,李某与老先生一样,以天下为事,为君之师友,那些以私人为事者,才是君之仆妾!”

    “成王所言甚是!”黄宗羲终于笑了。

    李海忙称不敢,从怀中拿出一封信来,递给黄宗羲,说道:“老先生,这是天子亲笔所书的介绍信,只需执此信到成都,便能即刻履职,途中一应事务,我都会让人安排得当,您可以随时动身,当然,也无需着慌,时间有的是。”

    黄宗羲收起那信,问:“老夫听闻四川光复,吴贼授首,英王不回京城么?”

    李海笑了笑:“西南尚有顽寇作祟,汉奸余孽,还需英王统帅弹压,另外,西南土司林立,历朝历代都有祸事,几代羁縻都未有结果,天子的意思是让英王在西南预做准备,快刀斩乱麻!”

    “好,那老夫处置完家中私事,便去上任。”

    天色渐晚,黄宗羲坐在书房桌前,笔划不断,把一封封写好的书信装好,放在一边的盒子里,从下午忙到晚上,蜡烛都换了三次,依旧没有停下,一直到长工端来了夜宵,他才抬起头。

    黄家原本也有不少仆役丫鬟,但随着新朝鼎立,新制推行,四民平等之后,家仆这种职业消失了,帝国新贵还能以签长约的方式使唤下人,但地主士绅却无论怎么样都会被扣上奴役良民的帽子而被清算,黄宗羲顶着抗清义士的名头,无人敢动,但也不想招惹麻烦,遣散了所有仆从,只是家中不能无人做事,就聘请了长租的佃户做活,几个长工轮流照顾,而浆洗缝补也交由这些长工家的女眷,索性黄宗羲家人不多,倒也方便。

    “报老爷,有事禀告。”

    黄宗羲吃了两口夜宵:“说吧。”

    “老爷,成大人等了您许久了,想见您。”长工说道。

    黄宗羲问:“不是让你告诉他老爷正忙,无暇见他,让他回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