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克墩松了一口气,至少他确定自己的家人还活着,阿桂则问道:“乌力吉,我和阿克墩大哥都是哈日出特,汉人有没有惩罚我们?”

    哈日出特是有权力当官的阶层,不然阿克墩也当不了队头,乌力吉说道:“所有台吉贵族都被籍为了奴隶,但是哈日出特没有,只是没有分给他们牲口和帐篷,而且,哈日出特们都被管制起来,说是搞清楚家中壮丁去向才会有完全的自由。”

    阿克墩听了这话,兴奋的大叫,抱住了阿桂:“太好了,阿桂,我的九娘还活着,他们还活着,也没有成为奴隶,没有配给其他的主子。”

    乌力吉敏锐的捕捉到九娘这个名字,他的脑袋里闪过一个辛勤的背影,问道:“敢问阿克墩大人,您说的九娘是不是一个二十多的汉人女子,她的额头有达尔罕家的烙印,对了,她有好几个孩子,一个比我小一点的女孩叫萨仁,是他吗?”

    阿克墩彻底控制不住自己,握住乌力吉的手:“你见过她们?你肯定见过,不然不知道这么多!”

    乌力吉点点头:“我见过很多次,在沈阳甜水胡同的洗衣房,萨仁和九娘洗衣服,九娘的针线活很好,很多人都找她缝补衣服。”

    “洗衣房,她做了奴隶吗,你不是说哈日出特不会当奴隶吗?”阿克墩怒了。

    乌力吉摇摇头,连忙解释:“不是奴隶,是雇佣工,我们被从科尔沁带到辽东,主子和贵族的牛羊帐篷分给了我们,和哈日出特一起安置在汉人村庄附近,军管会的长官们让我们上山砍柴,把柴火的一部分给汉人烧,而汉人则把堆在房子周围的玉米秸秆交换给我们当草料,强壮的男人为朝廷挖沟渠、修路、喂马,就能换取粮食和棉衣,因为新朝的恩典,我们才渡过了这个寒冷的冬天,也保留了大部分的牛羊。

    但是你们家的牛羊在迁移的时候丢失了大半,而你们家没有男人,不仅没有男人,只有九娘一个成年女人,其余都是孩子,喂养不了牛羊,也砍不了柴火干不了力气活儿,这样的牧户有很多,长官只能把她们聚集到沈阳去,洗衣和做饭、烧水这些杂活,由朝廷给衣食,但你的女人九娘很聪明,她缝补的手艺很好,萨仁也会,所以单独出来开了一个门店,给陆军的天兵浆洗缝补衣服,按照件数给钱,我给骑兵队里的长官们送衣服到她那里浆洗缝补,是萨仁告诉我的这些。

    我还在洗衣房看到你的大儿子搬运炭石,而你两个小儿子则烧水提壶,我见过很多次。”

    “你说的是真的吗,是真的吗?”阿克墩已经热泪盈眶。

    乌力吉点点头:“我可以对长生天发誓,有一句假话,就让我死后下地狱,不过我也听说了其他的事情。”

    见阿克墩感兴趣,乌力吉说道:“你的女人是汉人,会缝补衣服,还会写字,却自己带四个孩子,很多人劝她改嫁,特别是那些归附新朝的蒙古贵人,都想迎娶九娘,据说连巴音台吉都有这个想法,只不过没人愿意养你的四个孩子,听人说,只要九娘把三个孩子送给别人,只带她自己亲生的那个,巴音台吉就会娶她,但是被九娘拒绝了,她不想抛弃你的孩子。”

    这话不由的阿克墩不相信,蒙古人不是汉人,汉人对女人的贞操看的很重,蒙古人不重视这个,相反,蒙古人喜欢娶生过孩子的女人,毕竟草原环境恶劣,生过孩子的女人不仅证明了生育能力,还代表了健壮的体魄,而对于归附的蒙古人来说,能迎娶一个会说汉语,又会写汉字,对他们融入新朝是很重要的,虽然蒙古人对收继别人的孩子并不抵制,但四个孩子,实在是太多了。

    “我的九娘是不会抛弃我的。”阿克墩咬牙说道,但更像是给自己打气。

    乌力吉说道:“谁知道呢,即便是心灵手巧,带着四个孩子也只能混个肚圆,而且,沈阳的军队到了夏秋还不得到北面来打仗,没有了军队,她给谁洗衣服赚钱呢?活不下去的时候,女人也得找一条活路吧,那个时候,长生天也说不准她会怎么选。”

    阿克墩满脸矛盾,因为满洲权贵突然从京城北撤,辽东的东番兵才派遣骑兵出塞追击,相信步卒也很快跟上,那个时候,九娘他们还有生计吗?或许到不了那一天,这场战争中自己可能会死,就算不死,自己当队头的事情也可能会被东番知道,那个时候,他们还会善待自己的妻儿吗?

    乌力吉却仔细打量着阿克墩的表情变化,他从未庆幸自己有这样一张嘴巴,事实上,从小到大,无论是父母还是朋友都说他是个乌鸦嘴,一遍又一遍的告诫自己言多必失的道理,可今天,乌力吉感觉自己的嘴巴还是很有用的,他继续说道:“阿克墩大哥,你想,你不回去,九娘没了生计会改嫁,你死了她也会改嫁,最惨的是你被俘,你的家人会跟着一起吃苦,至少也被贬为奴隶,你要真的为家人好,不如随我一起归附新朝,凭你一身好武艺,至少也能继续当兵,保一家平安生活,你若是立下功劳,便是升官发财,也不是不可能。”

    阿桂与阿克墩交流了一下眼神,当乌力吉以为他们动心的时候,阿桂忽然拔刀,顶在了乌力吉的心口,怒道:“你个骗子,可是要骗我们兄弟的脑袋去领赏?”

    乌力吉吓了一大跳,说道:“谁若是这般邪恶,便是不得好死,我乌力吉绝无这般心思。”一边发誓,他脑袋一边飞快的转动,说道:“阿桂大哥,你想,你们两个的脑袋能值多少钱,你二人是殿后的斥候,肯定对满洲人的行踪有些知晓的,这才是更值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