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上要肩负起帝国西北边防重任的陈平,需要的是战士、冒险家、工匠,而不是强盗和食人魔,哥萨克必须做出身份的改变,从沙赫尼成为帝国的一等台吉,从哥萨克们从属于某个佐领开始,他们就进入了一个新的体制,一种新的秩序,也就必须适应和维护这个体制和秩序。

    七月。

    正是帝国腹地最热的时候,若不然,后来人也不会把七月流火误认为是描述天气的炎热,而在北海沿岸,草木已经开始泛黄,帝国的皇帝走在北海沿岸的草地上,感受着不远处丛林之中吹出的萧瑟秋风,夕阳之下,平静的北海泛起了金色的波纹,皇帝的身边,一个年迈的老者手持一只胡笳,呜呜吹奏出清远苍凉的蛮荒韵味,浑厚质朴的音调之中,夹杂着如雷蹄声和金铁交鸣,塞外悠扬,大抵如是。

    “这便是苏武牧羊的北海吗?古往今来,历朝历代,我们怕是第一支征服此地的汉人军队吧。”李明勋的声音略显凄凉,长满老茧的手拄刀立在无边无际的北海之滨,回思中国五千年的历史,心已凄凉。

    李君华侧后一个身位,看着夕阳下父亲的背影,眼中满是不忍,曾经如山峦一般伟岸的背影,如今只剩下了英雄的迟暮。而眼前这个男人,纵览中华几千年文明,也只有寥寥数人能与之并肩吧,或许身为儿子的自己应该再助其一臂之力,再进一步,成就千古第一人。

    “父皇,从这里向西北千余里,便是沙俄腹心叶尼塞克,趁着尚未冰寒,天气正好,正可兴兵北进,荡平此地,把帝国的旗帜插到大陆的尽头。”李君华坚定的说道。

    “罢了。”李明勋微微摇头,慨然拒绝。但李君华分明从君父的眼中看到了一丝跃跃欲试,而李明勋说道“你大哥已经发了几道奏章来,北伐已过半年,数十万大军花销如流水,不值当再为史书多一笔而穷兵黩武,再打下去,怕是又要发国债了,总不能因为我让国家债台高筑,让后继之君替老子还债吧。

    而我已近不惑之年,这铠甲穿在身上压的骨头嘎嘎作响,可不能在冰天雪地里摸爬滚打。”

    “大哥实在苛刻了,如今是父皇成就不世功绩的绝佳时机,今次不行,只怕日后再难有机会了,怎可让父皇留下毕生遗憾呢?”李君华道。

    李明勋拍了拍太子的脑袋“你怎知你大哥的难处呢?纵然监国纵有成王相助,他也有万般不得意。至于遗憾,人的是无止境的,帝王亦如此,此刻我遗憾不能踏遍眼前的大好河山,但再进一步,又会期许更远处的征途,何处才是尽头呢。天幸我有你们三兄弟,总有一天,你们会完成我未竞之志的。

    走吧,君华,世间的繁华又岂在征服与胜利,天高志远,何处不能成就伟业呢?”

    夕阳之下,皇帝带着一行部曲,缓缓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行营从北海城出发,一路南下,先是去了库伦,再转向回京,行军路上,李君华骑马护卫在队伍两侧,偶经龙辇旁,总听到里面有笑谈之声,又几次听到胡笳琴瑟交鸣,暗中观察,发现当日北海之时就伴驾在侧的那位年老乐工依旧在皇帝身边,却不似只是奏曲之人,皇帝对其也极为礼遇,每每呼之尚先生,可李君华却从未听过皇上身边有过这么一位尚先生。

    “老乌,那尚先生是何人?”见乌以风从龙辇之中出来,李君华耐不住求知的,小心问道。

    乌以风微笑说道“尚先生名叫尚荣,原是江南人士,国初清算之时,发配漠南的。”

    李君华听完之后,更是不解,皱眉问道“一个刑罚之人,怎会陪王伴驾?”

    乌以风摇摇头“这卑职就不知道了,尚先生出现在御前的时候,卑职正在库伦为殿下您效力啊。”

    而李君华微笑看着乌以风,有些不依不饶的意味,乌以风无奈说道“卑职知道的,只是听同僚说起的,说是陛下先去了狼居胥山祭天,又南下燕然山观摩了燕然石刻遗迹,也是在燕然山下,偶然遇到这位尚荣先生。

    尚先生本是云中绥靖区一个官奴扎萨克的官奴,您也知道,北伐计划中,就有漠南直辖旗佐迁北戍边的章程,最先动身的自然是各官奴扎萨克了,尚先生所在的扎萨克四月就到了和林,这位尚先生本就是士大夫,通古博今,对汉朝历史更是精通,说起燕然石刻和汉匈战争是头头是道,又粗通乐理,通晓蒙语,所以被皇上爷留在身边侍驾的。”

    “这么说,尚先生到御前只是一个偶然。”李君华眯眼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