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府。

    钱谦益应付了一天的官员和士绅,精疲力尽,刚刚睡下,却是被门外吵闹的仆役们惊醒,他本就心情大坏,听到喧闹,白日间积郁的怒火忍不住爆发出来:“管家,看看是什么没有规矩的东西在闹,抓起来,狠打他五十板子。”

    管家不敢多嘴,跑了出去,不多时跑了回来,惊慌失措的喊道:“老爷,东番贼人打进城了。”

    “胡说,昨日老夫才接到奏报,只杭州一带有所异动。”钱谦益怒道,虽说江南精兵不多,但有苏州大营张存仁那几万兵,加上各地的民团,断难不会让东番兵在这个光景打进南京来,但话未曾说完,就听到枪声和爆炸声,钱谦益不顾鞋子,披上袍子,往声音传来的方向一看,果然是有火光。

    “许是发生兵变了,待老夫。”钱谦益嘟囔道,在管家侍奉下穿上鞋子,出了钱府,直接前往了皇宫,虽说太子和太后在四川尚未移驾,但皇后却是在皇宫之中,总得不能惊扰了皇室。

    出了钱府,上了轿子,便是看到四处逃窜的人群,到了皇宫,也是如此,太监宫女四处乱窜,负责皇城守卫的士兵早已不见了踪影,地上满是各类财货,为了争抢,已经发生了殴打,到处都是这等天崩地裂的景象。

    这个时候,钱谦益才是不得不相信,真的是东番兵打进了城,他连忙丢弃轿子,只与管家两人一起想要逃出城外,但是到了哪个城门都是被挡了回来,只得回了家中,逃奔了半个夜晚,钱谦益已经累的没了力气,更不要说他已经年逾八十了。

    回了家的钱谦见家里也是乱作一团,仆役婢女夺路而逃,只听到外面有人大喊大叫,枪声越来越近了,钱谦益心一横,拔出一把剑,喝道:“罢了,既无活路,老夫便与东番贼子同归于尽了!”

    他立在院子里,只见大门被撞开,进来一队兵丁,多皮肤黝黑,为首一人见钱谦益身着官袍,问道:“你便是伪明首辅钱谦益?”

    钱谦益仗剑而立,大骂:“本官便是大明忠臣钱谦益,尔等宵小之辈,来吧。”

    那军官却不理睬,说道:“去向殿下报告,便说钱谦益找到了。”

    说罢,走了一个士兵,其余却是离着钱谦益很远,抱着刀枪,远远的看着他,既不动手,也不说话,只是那么看着。

    天色亮了,钱谦益站在那里,已经体力不支,却听到有大队人马到来,士兵冲进府邸,为首是一个年轻的男子,钱谦益只是看了一眼,便是愣住,许是站立太久的缘故,他的精神有些恍惚,似乎站在面前的男子是李明勋。

    二十年前,也是在这里,李明勋冲进自己的家,好好折辱了自己一番,掠走钱府财货离开。二十年了,钱谦益从未忘记过,怎么今日又重现了呢?

    钱谦益想起那日被李明勋嘲笑:殉国但恐水太凉,剃发只因头皮痒。想到那日,钱谦益怒不可遏,睁开眼晃了晃脑袋,想把那个画面驱赶出去,但是眼前这个男人还是那么像李明勋,而他却爽朗的笑了:“殉国但恐水太凉,剃发只因头皮痒。幼年时,家父曾与我讲述过这个故事,却不曾想,有一朝一日,竟然情景再现了,有意思。”

    “你你是何人?”钱谦益问道。

    李君度笑了:“抱歉,忘了自我介绍,晚辈李君度,李明勋正是晚辈的父亲。”

    “你。”钱谦益提剑前走,却是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李君度笑了笑,让人把钱谦益搬到当年他未曾跳下的荷花池,李君度伸手摸了摸,说道:“还是太凉了,钱先生,这次再度亡国,你跳是不跳?”

    “你杀了老夫吧。”钱谦益闭眼,落寞说道。